太宰治想过很多次与挚友再一次见面的情景。
或许他们会遥遥相望, 因时间的割裂而产生了陌生的距离感,于是踌躇不前。
或许他们会激动地拥抱,就像远航归来的朋友那样, 欢声笑语着诉说见闻过往。
——啊,不过如果真的是织田作的话,这个选项可以排除掉了。
不如说就像现在这样, 什么也没有发生,两人之间自然的好如相聚就在昨夜, 分离从不曾来到一般, 才是最符合记忆里的红发男人的做法。
虽然如果武侦宰可以选择,他大概率哪一个都不会选。
在亲手埋葬挚友后,太宰治就再也不会期待与旧友的相逢了。
红发的男人失去了信念, 追随着被葬送的信念而死,他是充满遗憾但同样得偿所愿地死去的。
他闭着眼,安详地陷入了永远的安逸的沉眠。
太宰治想不出将人唤醒,再一次拽入这个世界的理由。
死亡并不可惧,死亡也不悲哀。
那是友人做下的决定,是友人期望的事情。
反倒是死亡的对立面, 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成为捆绑他双脚的枷锁了。
太宰治本身就不是一个极度乐观,且相信活着就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人。
他或许会思念挚友, 夜深人静时回想三人共处的夜晚,孤身一人小酌一杯时也会短暂诞生“要是他还活着就好了”的想法。
可如果再次相见的代价是见到一个行尸走肉的友人, 太宰治宁愿再一次亲手将友人埋葬。
人不能选择是否诞生于这个世界上, 如果连选择是否离开这个世界的权利也被剥夺,那才是比死亡更恐惧更可悲的事情。
白雾绕过了红发的男人, 令他的面容清晰地倒映进武侦宰的眼底。
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男人面容冷峻, 双唇紧抿,不断有黑色的不详细影从身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渗出,再渗透入白雾之中。
见着他的那一瞬间,太阳穴就开始突突的跳跃起来,仿佛有一条小蛇在头皮底下游走一般,血管涨热的他恨不得从陵墓园的这一头跳进那一头的大海。
办不到的,陵墓园只是可以看见大海,真正距离大海还是有一段路需要走的。
岌岌可危的理智快速整理了一遍逻辑,按捺住不听使唤的四肢,将混乱的思绪删除。
陵墓园里起风了,沙色的风衣被翻起一个弧度,同这里树立着的这颗大树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红发男人站立的姿势与人类无异,时间在他的身上宛如倒流回了那些年。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格纹衬衫,衬衫没有系着领结,纽扣松松散散领口大开。沙色的风衣随风飘扬,可以看到他腋下藏起的枪/袋。
是织田作之助。
是他。
不会错的。
武侦宰痛苦的想。
理智的消散并未马上带来浑浑噩噩的晕眩,反而触发了大脑的工作模式一般,运转地比他本人的意愿还要清醒且清明。
快速地一眼看穿对方绝非人类的事实,快到他想自欺欺人地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几秒的机会都不给。
一时之间,寂静蔓延了开来。
“织田作。”武侦宰率先开口,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却也止步于此,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了。
能言善辩的嘴宛如得了失语症一般,微微张开着却一个字都无法吐露。
连心声都暂停了。
红发男人,姑且就唤他【织田作之助】好了——他疏于打理的头发翘起来了一撮,随着无意揉着后脑勺的动作上下起伏。
【织田作之助】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是武侦宰看得出来。
为什么呢?
武侦宰不解,他对挚友再如何了解,也不可否认,即便是在很多时候仍然无法看穿那个男人的所思所想。
不如说,正是因为如此,最开始的他才会因为从来不会消失的新鲜感与织田作之助成为朋友的吧。
“我可能走神了,没有听清楚游戏规则......我不小心犯规了吗?”【织田作之助】问。
他的声音低沉,伴着一种奇特的韵调,一种不似人类的韵调。
忽远忽近的尖叫突然炸响在武侦宰的耳边。
凄厉的嚎叫犹如地狱爬出的恶鬼,用着冰凉到实质化的白骨手指穿破泥土,死拽着武侦宰的脚裸。
少年太宰治攥紧了手上的暗影剑,左肩的伤口在尖啸声中再一次地疼了起来。
他从来不会对怪物放松警惕,特别是那些杀之不竭的黑暗虚影。
在场唯独国木田独步很幸运地没有听见尖啸。
明明是怕鬼怕的不行的性格,结果却是少见的不相信鬼怪的类型呢。
越是怕鬼的人越是容易相信鬼怪,越是容易就能相信鬼怪,越是轻而易举就能被怪物的疯狂光环侵/犯理智。
理智丧失后,失去了过滤网保护的世界扭曲又陌生,恰恰增加了人类的恐惧。
恶性循环下,理智就这样逐步被消耗的一干二净。
但国木田不一样,正如他对自己的定位,他排斥的不是鬼怪,单纯只是无法掌控的未知。
武侦宰脸色苍白,同异世界的同位体一般,他也是灵感极高的个体,正因如此,比起身后的国木田独步,武侦宰也能更为清晰的感受到眼前的事实。
一个,眼前的【织田作之助】绝对不可能是人类的事实。
国木田独步听不见尖啸的声音,两位太宰治又都是擅长掩饰自己状态的人,因此金发男人丝毫没有发觉现场改变的气氛,小声地询问少年太宰治:“这位......先生是太宰认识的人?”
他掂量片刻,还是没有把幽灵说出口。
国木田独步本以为少年太宰治会一如既往地用沉默回答他的问题,没想这一次少年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