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稽对张禄很客气,加之张禄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看上去年龄很大,王稽就让张禄坐在安车里面,自己在外面驾车。车乘驶上大道,向南而去。那个在管邑周边出现了几天的乞丐,就此消失。当然也不会有人记得:每天像这样出现又消失的乞丐不在少数,他们和张禄一样,就仿佛从未到过这个世界。
开始几天,王稽还按程入馆驿。车过隐阳后,王稽开始谨慎起来。在隐阳停留了一天,和一群商贾搭了伙,一同进南阳。在人烟稀少的山区走了几天,过了泌阳,就进入宛城之境,虽然还未出山,但也算是秦地了。王稽与众商贾分手,径直往宛城而来。
办理好入住手续,王稽从驿吏那里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穰侯将来南阳巡查,宣布设立南阳郡,任命郡守,并巡查防务;而郡守所镇,就在宛城。
王稽不走北道函谷关,偏要绕南道,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想避开穰侯。因为张禄和他一见面,就说了穰侯的坏话,王稽既想得到荐贤之功,又不愿卷入与穰侯的宫庭斗争之中,就想秘密引张禄入秦,向秦王引荐后,生死由他:张禄建功立业了,好处少不了自己一份;张禄身败名裂了,祸事沾不到自己身上。一路上,王稽并没有通报张禄的身份,只作自己的随从,要一份餐食而已。但不想秦王竟然要建立南阳郡,而由穰侯亲自过来主持相关事宜。
秦国势力进入楚南阳已经二十年了。秦王十五年,就在伊阙大战后一年,秦军就占领了宛城。十六年,左更错率领秦军进一步夺取邓城,同年,封公子芾于宛,公子悝于邓,魏冉于陶。二十七年,蜀守司马错率秦军占领楚黔中郡,楚割上庸以和。二十八年,白起攻下鄢。从二十六年开始,秦连续将刑徒迁往南阳,充实军事力量,终于于下一年攻占了郢。
有意思的是,占领郢以后,秦王立即在郢地设立了南郡,任命了郡守。但攻郢的前进基地宛、邓等地,由于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特别是周边的山地均未能掌握,只能维持点状的占领。华阳一战,秦国强迫韩、魏将南阳周边山地的县邑全部让出,再加上楚太子入质,秦完全控制了南阳。设立南阳郡的时机成熟了。和以前打下一地,就地设郡不同,南阳以前就有秦国的势力,目前各方虽然将县邑出让,但真正要清除各方势力,建立稳固的统治,并不容易。秦王遂命魏冉东巡,具体办理设郡事宜。
这些事,王稽当然不会知道。他猜想穰侯要出南阳,必经武关道,就决定绕一下路,出邓城,从丹水乘船而入秦。可偏偏到丹水口时,与刚刚下船的穰侯迎面相遇。
魏冉不仅带来了秦军,还带来了近万刑徒,他们被赦免了刑罚,拖家带口来到南阳,为秦国守边。丹水河口,热闹非常。
王稽退无可退,只得下了车,站在车旁侍立。
有人过去询问,知道是秦使归国,报告了穰侯。魏冉过来,认得是秦王身边的谒者王稽,问道:“谒君何来?”
王稽道:“奉王命使于韩、魏,今当归国复命!”
魏冉道:“关东有变乎?”
王稽道:“无变!\"
魏冉道:”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
王稽道:“未有。”
魏冉道:“无益,徒乱人国耳。”
王稽道:“不敢!”
魏冉道:“谒君自往佣舟,臣不敢留!”
王稽与魏冉相辞,拉着车往津渡方向而去,很快淹没于人群之中。
范雎道:“谒君适言有变,恐为穰侯所觉。吾闻穰侯智士也,其见事迟,后必索之。请弃车而行,津口再会。”匆匆下了车,背着包袱,就像一名刚刚下船的刑徒家属。
果然,不久一阵钟鸣,号旗翻动,所有刑徒和家属都坐下。王稽的马车就如同水中的石头一样,显露出来。几名秦卒过来,围住王稽,道:“车上可有夹带?”
王稽失惊道:“岂敢!”
为首的大夫出示了节符,道:“奉穰侯命,索谒君车。”
王稽查验了节符,道:“谨奉!”站到一边。几名秦卒认认真真地探寻了一番,一无所获,转身离去。这一切自然被不远处的张禄看在眼里,心里暗道侥幸!
过了一会儿,一声鼓响,大家重新站起,各干各活。张禄也随着王稽的车慢慢移向渡口。
为了运送这些刑徒和家属,秦国派出了数百艘船,丹水河口船只密布。但所有船只都已经被穰侯征用,渡口竟然找不到可以运营的船只。王稽找到负责船只的公乘,出示了自己的节符,表示要游船返回秦国。公乘告诉他,自己的船将于两天后归秦,还要再运送一批刑徒到达。请王稽停留两天,随船返回即可。王稽不敢再回城里,惟恐与穰侯碰上,就近找了个逆旅住下。张禄一直认真观察着这些刑徒及其家人,还和其中一些很认真地聊了会儿。那些秦人对当地的楚音很难听懂,对张禄的魏音却还接近,以为张禄是客居于此的魏人,也不避讳地和他聊天;好多人还对他的身体残疾表示了同情,张禄只说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