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穿月白色长衫的老少男子聚集在孔庙外面,神采飞扬地在谈论着什么。据说,这些都是最低通过了县试,要下场府试,甚至是院试的人。
卫景平隔着老远扫过一眼,心道:任何时代被文化深深浸染的读书人,气质和种田的、练武的是迥然不同的。
或许他们崇拜大儒,向往国子监、书院、私塾和蒙童学馆林立的京城,到处都可以听到朗朗的读书声,而不是囿于读书一脉根基尚浅的上林县,在卫景平听来,他们高谈阔论的时候,唾沫飞溅之中都饱含着他们渴望考中举人、进士、去京城做官的激情。
过了一会儿,上林县的县太爷武念恩到了,他身材干巴瘦小,上唇的两撇胡须微微上翘,身后跟着几位当地穿长衫的有名望的读书人,左手边的头一位就是白鹭书院的院长顾世安,右手边走在最前头的则是本县一名姓于的老年廪生。
他们一到,今年准备下场的考生们就站得齐齐整整地与他们作揖行礼,卫景平见他们前后谦让了三回,县太爷武念恩才带着人走在前头进了孔庙。
卫景明把卫景平抱到了树上,他自己也跳了上来,哥俩儿又往上爬了爬坐在树杈上,正好能俯瞰整个孔庙。
孔庙的正殿里,东南西北四个角落都摆着餐桌,中间留出一片空地。县太爷武念恩领着人在中间空地上站好队,全体向孔子像磕三个头,并亲手把酒菜和果盘供到孔子像下面的香案上。磕完头后各人分头就坐,武念恩坐东南角,上林县的文人名流坐西北角,上林县县衙的其他人坐东北角,其他有头有脸的人则坐西南角。童生们有些惨,他们被安排在西南角的有头有脸的人后面,一排凳子随意坐,要是不够,余下的没抢着座位的人就只好站着了。
对于读书人来说,能参加一县的乡饮是很有面子的事,但对于不喜欢繁文缛节的人来讲,看起来吃这顿饭就有点遭罪了。
卫景平看见卫景明频频地看向坐在西北角一位面庞消瘦的穿半旧长衫的中年男子,男子看起来跟卫长海年纪差不多大,他大哥一脸的亲切,心想:那位大概就是韩端韩秀才了。
是他哥俩儿今日来这儿的目标人物。
他正眯缝着眼睛要把这位韩秀才看细致一遍,忽然屁股底下冒出两颗头来:“大哥,老四——”
两双胖胖却有力的小手攀上来,再一看头顶,是卫景英和卫景川两个人来了。
一阵哗啦啦的树叶摇晃声之后,卫家哥四个围成一排蹲在树杈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孔庙里热火朝天正在举办的乡饮。
“大哥二哥老……四,”卫景川忽然吸溜了一下鼻子,眼中放光地说道:“上酸汤肘子了。”
一股极致的香气飘进鼻端,卫景平从韩端身上分出神来,仔细一看端着盘子上菜的,竟然是穿着繁楼服饰的店小二们,他们手里端着的酸汤肘子,是一道一碰三抖的炖肘子浇上“滋滋喷香”的辣椒油,可想吃起来那口感有多爽。
原来,自从繁楼在上林县开业以来,每三年一次的乡饮都是由繁楼来承办的,虽然是资助,但菜品一点儿都不比去店里吃的逊色,反倒更精美更可口。
卫景明推了推弟弟的头:“等大哥以后考上武举,就请你们去繁楼吃酸汤肘子。”
卫景川就着不断飘过来的香气,嗦起了手指头:“大哥,等等……你考上武举,咱们就吃……吃酸汤肘子。”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雪菜肉丝、火爆腰花、豆瓣鱼……口水鸡、凉面、冰粉……”被卫景川这个美食气氛组的一带,卫景平的心思也全移到了繁楼端上来的菜品上,他数了数,有十六道他叫得上来名字的菜,还有一多半他叫不上来名字的,好家伙,这一共得三十多道菜啊,好丰盛!
卫景川紧盯着一道道大菜从眼底下走过去,吧唧吧唧不停地嗦着手指头
看把孩子馋得。
“三哥,”多大了,还这么不讲究,卫景平实在忍不住了,皱巴着小眉头道:“你的手指头不脏吗?”
“老四,我太想吃肘子……豆瓣鱼……嘿嘿。”卫景川直勾勾地盯着孔庙里头用餐的文人老爷们,不好意思地笑了。
卫景英打了一下他的手,骂骂咧咧地道:“就知道吃,走了。”
说完,俩人又跟猴子似地攀着树干下去了。
卫景平又跟着卫景明守了小半个时辰,上林县三年一度的乡饮终于在吃喝中结束了。
卫景明道:“我下去接你。”
他轻轻一掠就跳到了地面上,伸开手:“老四,跳下来。”
卫景平往下一望,六七米的高度呢,眼晕,头更晕:“……”
他小心翼翼地顺着树杈往下爬了爬,眼看着离地面只有三四米的高度了,才闭着眼一狠心朝卫景明砸下去。
跳下去之后自然是稳稳地被接住了。
卫景明一手牵着他,眼睛专注地盯着每一个从孔庙出来的贵人,等见着韩端出来了,便带着卫景平走过去,和韩端走了个迎面。
彼此都看见了对方,见韩端边走边和别人寒暄,卫景明拉着卫景平站到了不碍事的一处空地上,静静地等着他。
很快,韩端朝他们走了过来,拱手道:“卫大公子。”他倒是没有架子,又看了一眼卫景平:“这是卫四公子吧?”
“韩先生,”卫景明还礼道:“正是我家四弟卫景平。”
韩端微弯下腰看着他时,卫景平大大方方地道:“韩先生好。”
韩端伸手抚了下他的头顶,又直起身来和卫景明说话:“带着弟弟来这儿玩?”
卫景明在他笑呵呵的表情里摇了摇头:“韩先生,我幼弟他想念书。”
武人大多数不会拐弯抹角的,一向都是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