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师爷腔的声音回道:“樊大人, 您方才看见的那位小秀才姓卫,是上林县下等武官的四儿子,不知怎么得了运气, 上回院试考中案首,如今在咸州府学里念书呢。”
装饰讲究的马车里坐的是咸州知州樊先, 跟他同行的是他府中的师爷赵营,二人观看完春阅点兵, 本想打道回府的,不经意看见府学里结队出来的老少秀才们,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樊先又探头遥遥看了卫景平的身影一眼:“嗯, 今年的秋闱,本官有件事情要着落在他身上,你给我着人盯着他点儿。”
师爷赵营道:“是,樊大人, 在下给您盯着卫小秀才呢。”
攀先满意颔首:“嗯,如此最妥。”
……
道路上,卫景平对金灿灿道:“走, 我跟你走。”
金雕拍拍翅膀往前飞去。
卫景平跟着它一路小跑,很快, 就看到了扛着上林县驻军褐色旗帜的队伍。靠近了,金灿灿不敢上前了, 躲到卫景平身后呜哇呜哇的叫着,怕人射猎它。
卫景平一边护着它一边疾步跑过去转到队伍的侧面:“哥哥们,有谁知道我大哥卫景明在哪儿?”
卫景明早听见金灿灿的叫声了, 他本来驰行在最前头, 勒马绕到队伍后面, 他原本以为只有金灿灿呢, 结果最先看见了卫景平,立刻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老四?”
伸手就要像上回那样把幼弟举高高。
卫景平抓住了他健壮有力的手背:“大哥,咱们站着说说话。”
卫景明改摸了摸他的头:“本来想去府学看你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怕去了人家瞧不起咱。”读书人的地方,他一个武夫一去旁人不就知道卫景平是武官之子了嘛,会不会孤立疏远他。
“大哥你想多了,”卫景平又心酸又好笑:“他们都羡慕我有你这样的哥哥呢。”
金灿灿趁机飞落到卫景明的背上,瑟缩着脑袋蔫蔫的。
卫景明捏着它的爪子弹了弹:“叫你在家待着,非跟来做什么,等人家给你一箭射了去吗?”
金灿灿继续缩着脑袋,好弱小,好无助。
卫景平笑了笑:“谁不想来看大哥春阅上的英姿?”
“就你会说话,”卫景明拉着卫景平的手:“大哥来的时候没打算去找你,什么都没带,这些银子你带在身上,在府学里吃不好就到外面买着吃,别受屈了。”他又加重了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这十两银子是他来的时候韩素衣怕他路上有花销的地方,塞在他手里的,另外五两是春阅得了彩头,知州樊先赏赐给他的。
“我有银子,不用你的钱大哥。”卫景平赶紧推拒。
“你整日在府学读书不出,哪儿来的银子?”卫景明强行塞给了他:“跟大哥客气什么。”
卫景平兜里揣着他大哥给的银子,哭笑不得。
算了,等过一阵子再换成银票让人捎回去给他娘,让孟氏给他大嫂韩素衣就是了。
卫景平又道:“对了大哥,上个月的县试放榜了吧?傅宁他们考的怎样?”
算着日子,二月底的县试已过,该是放榜的时候了。
卫景明一脸的与有荣焉:“顾夫子的侄子顾小公子考中了案首,傅公子得了第二名次,潘公子也中了。”
卫景平听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搓手道:“太好了。”
卫景明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队伍,说道:“繁楼的许掌柜那日跟咱爹说,要是你回去了告诉他一声,给你们几个备一桌好菜好好庆祝呢。”
“大哥快回吧,”卫景平忽然有点想掐着日子等府学下次再放假的消息了。
等他回了府学里,几个人围着他问:“今日春阅那位得了头彩的后生儿郎,是你亲大哥?”
卫景平点点头:“嗯。”
“你会拉弓射箭吗?”方不语问卫景平:“你们武官之家,大约没有不会拳脚功夫的吧。”
卫景平苦恼地道:“小时候我爹逼着我练武艺,我娘就护着我,后来进了学堂没功夫习武,如今更是了,也就会两下三脚猫的动作。”
徐泓摆明了要笑话他:“我看你三哥一个顶你俩,你大哥也高大魁梧,怎么就你跟个豆芽菜似的?”
卫景平:“徐兄,要不来比试比试?”
这时候用拳头最有说服力了。
二人摩拳擦掌正闹腾着呢,这时候梁旭冷不丁泼了盆冷水:“要我说呀,既然家中有条件习武,说不准习武比你读书考功名日后还踏实呢。”
卫景平:“……”
方不语怼了他一句:“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徐泓也帮腔嘲讽梁旭:“瞧梁秀才说的,难道您家中一直是放狗捉耗子的?”
不然这人怎么这般爱管闲事。
梁旭冷了脸,悻悻地到别处去了。
卫景平望了他的背影一眼,说道:“方老友、徐兄算了,咱们来默写钱夫子让背的《禹恶旨酒》吧。”
这篇唐寅的八股文名篇。
放了两日假,他自觉学业都生疏了。
铺开了纸,提起笔,一下子就进入了读书的状态,一方石桌上只有沙沙的笔落在纸上的声音。
卫景平默着默着忽然就错了个字,这是之前他从未有过的,正准备歇一歇眼睛再写,忽然听见有人说道:“冯夫子喝多了撒酒疯坐在门槛上不让人进门,你们谁去劝劝他。”
“冯夫子时常这样吗?”徐泓问方不语。
方不语面不改色,低声说道:“冯夫子哪里是醉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来人。”
秋闱近了,兴许是各路的妖魔鬼怪找上门来了,冯耀这是在充门神堵人呢。
他卷了卷书往怀里一揣:“走,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去。”
卫景平得知了他的意思,赶紧收拾东西挪了个地儿,眼不见心不烦。
如是又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