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回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卫主簿知道,置龙城郡的事是本官一手促成的,好与不好,都系着本官的前程,”他微一低头呷了口茶,又道:“本官听柳大人说,卫主簿引大玉雪山上的雪下来甘泽土地,来年开春劝课农桑,本官当时就想,龙城郡稳了。这卫主簿可真是本官的吉星啊,先前在甘州府你我无缘师生之谊,因为龙城郡的事,倒成全了你我的同僚之意,难得啊。”他瞧着卫景平的神色顿了顿又道:“户部正缺像卫举人这般能谋事的人,只可惜卫主簿年纪太轻,要是他日捡起举业来高中进士,本官必像京中的富家翁榜下捉婿那般,来个榜下求贤不可……”
卫景平听他洋洋洒洒地说着,心中同步处理信息:谢回跟我套近乎了,谢回暗示我可以投到他的门下,谢回许我户部的官职……
劝课农桑。
他心道:这里的土地适合栽桑养蚕吗?大概率是不行的,因为天下的绸缎啊锦啊锻啊的都在长江以南啊是不是,这里开了春光照时间长,特别适合栽种棉花啊谢大人。
有了棉花,纺成棉布出来,那是大众品,也会很畅销的啊谢大人。
卫景平充分发挥了一下吹毛求疵的精髓,由这么一个细微的细节推敲出来:谢回这个户部尚书懂个屁!
不称职。
怪不得老顾鲜少提及谢回这个三哥呢,可能是嫌他没真才实学丢人啊。
心思回转间,卫景平面瘫着一张脸道:“大人谬赞,在下着实惶恐。”
谢回谈笑风生间抛出了一句话:“本官听说纪大将军出兵偷袭绰耶部落的前天夜里,和卫主簿说了大半夜的话,想来他此次的军功得卫主簿兄弟二人相助不少吧?”
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何况当时卫景平去见纪东风也是大大方方去的,并没有遮掩,谢回知道也就不足为怪了,于是说道:“谢大人所言不差,正是在下的主意。”
这件事由不得他遮掩什么。
谢回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卫景平,他压低声音说道:“俘虏绰耶部落的事卫主簿居功甚伟,等本官回去后奏明圣上,提拔你与你兄长卫副尉各自官升一级,如何?”
卫景平:“此事全由纪大将军调兵遣将,在下没有参与,故而不敢居功。”
户部的官职有点遥远飘渺,所以谢回要先给他来点眼前的实际的吗?这功他可不敢捞。
谢回话锋一转说道:“是啊,纪大将军可谓用兵如神,只是俘了绰耶部之后而不杀,有些优柔寡断了,卫主簿可有什么办法说服纪大将军没有?”
卫景平:“……”
他想了想推诿道:“想来纪大人听闻圣上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因而总是不肯轻言杀生,陛下尚且敬畏杀戮,在下又有何德何能,敢想让纪大将军举起屠刀呢,谢大人问在下这个问题,可折煞在下了。”
谢回笑而不语。
二人对坐默然片刻,他又问卫景平:“像卫主簿这样的年纪,在京城都还是养在锦绣堆里的公子哥儿呢,你这房里连个知冷热的婢女都没有,过得太清苦了,本官从京城来的时候带了几位小娘子,岁数也与你相当,本官赏……”
卫景平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望谢大人恕罪,此事万万使不得,只因在下前不久才与心仪已久的姑娘说定了亲事,不敢有负她,只能日后有机会了再受谢大人的美意了。”
谢回一愣,二人又东拉西扯说了些废话。
说到最后他实在说不下去了,看来这位卫主簿虽然年纪轻轻,但头脑过人,诱之以官位人家说自甘屈居龙城,诱之以美色他拿自己已有婚约推辞,诱之以富贵他看都不看一眼,谢回“……”
你与他说朝廷大事,他推给睿元帝,你与他说龙城郡的事,他推给柳承珏……举凡有风险的事,他都是要推脱开的,真是头一次碰到这么油盐不进的人。
谢回心中藏怒,面上却不动声色:“卫主簿才高清正,来日必能致远。”
卫景平:“……”
能不能爬到高位这还需要谢回多说吗?
谢回终于失了耐心,他摆摆手:“今日相谈甚欢,本官今日就要返京想生生复命,来日卫主簿入了京,咱们再促膝长谈吧。”
说完他端了端茶。
卫景平见他送客,心头狠狠轻松了下,立刻起身告辞离去。
他身后,谢回重重地捶了下桌子。
这小子明摆着瞧不上他,哼,心里必是等着文婴那老匹夫呢。不急,他有的是时间,等着瞧吧。
谢回不打算再滞留龙城郡浪费时间,立刻叫他的人来,坐着宽阔的马车上路了。
刚出龙城郡门,马车就被人拦下了,他愣神的功夫,顾世安已经钻进了他的马车,在他耳边极轻声说道:“谢回,那次甘州府乡试的题是我押中的。”
说完,顾世安又拂袖钻出谢回的马车,飘然而去。
谢回胸口一阵闷,他狠狠地捏了捏手掌心,命车驾继续往前走,前头遇上一处上下坡颠簸,他重重地咳了声,险些咳出一口血来。
叫一群随从手忙脚乱地给他顺了好久才顺过气来。
……
喝到最后,卫景川晃了晃酒坛子,空了。
绰耶已经喝得醉醺醺了,大着舌头说汉话:“卫三,你知……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北夷王庭吗?”
就是因为嗜酒误了事。
几个月前北夷王回王庭那日,到处找不到这个九儿子,以为他出了事故,甚至着急亲自提剑去寻,竟发现绰耶被他八嫂捆了扔在羊圈里呢。
“你怎么回事啊老绰?
”卫景川尚且还有些清明。
“回北夷王庭的前头三天,头一天我去喝酒了;第二天,我喝醉不省人事了;第三天,我因为喝太醉没认清楚人调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