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轻哼在寂静的海底缓缓响起,灯希的声音很颤,还有些哭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纯凭借着本能在歌唱。
但依旧很好听。
海水将又低又轻没有任何调子的歌声传播得很远很远,因为银鲛带来的威胁而沸腾起来的海底,似乎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人鱼的歌声是大海对人鱼种的恩赐,它像大海一样的包容,温和,宁静,在万物静谧中养成新的生命。
灯希每次碰见对付不了的危险大型海生物,在可控情况下,都会哼出几句不成调的歌声,人鱼歌声里的治愈力会让它们短暂地失去任何的攻击欲望。
往往这个时候,无论多凶的海生物,都会变成跟灯希养的黏人小水母一样得乖。
紧绷的肩颈在耳边轻轻的歌声里缓缓松懈,精神力中的暴动因子随着歌声缓慢地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触感敏锐地提升,身后是温热的躯体,少年紧紧怀抱住身前的双手,指尖都用力到发白,相缠绞紧尾鳍。
明明是很微不足道的力量,银鲛却被轻易就禁锢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
带着大海气息的怀抱,安宁,赤忱。
昏暗寂静的海底里,金发与银丝在海水中飞舞缠绕,眼神空洞的银尾立在海水中,穿过激流的蓝尾从身后将其紧紧抱住。
浅浅的哼声不知道响了多久,疲惫的灯希才停了下来。
他今天情绪起伏太大,又受了很多惊吓,在两片海域中来回地游了很久,已经很累很累了,灯希哭红的眼轻轻一眨,就是难以言喻的酸涩,歌声里都带着困乏。
银尾身上的戾气渐渐地消逝,歌声停止也没有其他的异样,灯希试探地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松开尾巴,憩息的凶兽却又起了异动,吓得灯希又抱了上去,银鲛这才又安分下来。
虽然歌声停止,但人鱼自带的亲和力依旧在起作用。
灯希又抱了很久,再次试探地松了松,他努力地伸出手,拍了拍银鲛的脑袋,笨拙地哄,“小哑巴,乖。”小人鱼一边呼噜着毛,一边很小声地要求道,“不要动。”
抚摸银发的动作很轻,银鲛下意识微微蹭了蹭灯希的掌心,感受到后,困顿的蓝眸轻轻一弯,表扬道,“嗯,很乖。”
灯希牵起祀寂生的手,他丝毫没有避让银鲛尖尖的利爪,反而将软嫩的手指插了进去。
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怀抱松开的安全感重新被补齐。
银鲛又重新安静起来。
灯希牵着他的手,想游离这个海域,还没拉动,银尾就俯下身,捡起了灰沙上的海螺碎片,攥紧在掌心里。
他不自在地摩挲了一下拇指指节,从肉眼上看,那里什么都没有,触碰上时却能感觉到明显的铁质感,戴在他手上的东西似乎在持续地发热,甚至急促地开始轻微地震动。
失去理智的银鲛却只淡淡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重新看向灯希。
这次,灯希才终于牵动了银鲛。
因为之前被带过一次路,灯希带着小哑巴游回巢穴的过程中很顺利,没有迷路,小哑巴也一直很乖。
两片海域相隔了几千米,等灯希游回巢穴里时,已经到了深夜,精疲力尽地快睁不开眼,肚子也在咕噜咕噜地叫,可他没有再进食的力气。
灯希把银尾带到贝壳上坐下,抽了抽手,没有抽动,银尾始终紧紧地盯着自己。
灯希有些苦恼地游在小哑巴身前。
他相信海螺一定不是小哑巴无缘无故扔掉的,一定是因为小哑巴生病了,控制不了自己。
灯希决定原谅小哑巴了。
他不知道小哑巴什么时候会恢复,就算小哑巴一直不好,但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族人成为一个生病了也无处可去的怪物。
他可以一直唱歌。
也可以像之前小哑巴受伤的时候那样,每天都出去辛苦地抓鱼,把食物带回家,直到小哑巴把伤养好。
前提是,灯希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留下的青紫指痕,揉了揉快睁不开的眼睛,放低了声音说,“小哑巴要一直这么乖。”
无知无觉的银鲛顺着蓝尾的视线看去,伸出了指尖碰了碰一个指印,低垂的眼睑看上去有些心虚。
灯希:“还好,现在不疼了——”
他话音一顿,睁大眼睛看着银鲛突然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毫无预兆地用舌面慢慢舔舐了一下。
漂浮的银丝垂落在银鲛的脸侧,从灯希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冰冷的下颌线,银眸低垂,认真地再次舔了下灯希手臂上的指痕。
薄唇微启时,还能看见银鲛锋利的牙尖,蛇信一样偏低的温度,留下一抹冰凉的触感。
祀寂生理智全无,他只剩下兽类的本能。
在动物的思维里,受伤了,舔完会好得更快。
灯希愣了一下,忍不住弯了弯眼。
在人鱼种里,互相舔舐伤口是只有最最最亲密的人鱼之间才会在一起做的。
这意味着,即使小哑巴没有理智,认不出他是谁,潜意识里也依旧把灯希划入自己的安全范围里。
这个安全范围,只进入了灯希。
最亲密的存在,也只有灯希。
如果之后能一直这样就好了,灯希想,不管小哑巴的病会不会好,他们可以一直、一直互相陪伴着,在孤独的大海里一起活下去。
银鲛舔舐完后,对发烫温度又升高的指节冷冷地皱了下眉,又被打了个哈欠的蓝尾吸去了注意力。
灯希小心翼翼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在已经被安抚完的银鲛视线下,躺进新贝壳里,贝壳被啪嗒关上。
“晚安。”
又困又累的小人鱼刚陷入黑暗,就沉沉昏睡了过去。
灯希并不知道,外面的银鲛盯着合上的贝壳很久,不解地歪了歪头,过了一会儿,才游到贝壳前,试探地伸出手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