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的声音温柔低沉,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感觉,像是晚风吹过竹林,暖意和着清香迎面而来、弥久不散。
即使唐臻依旧觉得燕翎口中看似很有道理的话,透着难以言喻的古怪,也不得不遵循本心承认,他喜欢听燕翎面面俱到的关心他。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所以燕翎暂时停下教导,询问的看向他时,唐臻毫不犹豫的点头,“我知道了。”
燕翎眉目舒展,抬手在唐臻的发顶轻揉了下,喉结滚动,发出叹息般模糊的音节,似欣慰似赞赏,“乖。”
唐臻的眼尾无声弯起,乖巧恬静还有些害羞的模样与在书房对伴读发火的太子殿下判若两人。
突如其来的悸动萦绕心间,燕翎完全没有忍耐的意思,再次抬手在唐臻的头顶碰了碰,感觉到毛绒绒的触感似有迎合之意,嘴角的笑意更加深刻。他转身招宫人到身前,细致的吩咐道,“殿下今日既动气,又受累,恐怕胃口不佳,让厨房将夜里的药膳换成开胃的菜色,安神汤要比殿下入睡的时间早半个时辰送来,夜里勿忘留盏小灯。若是我明日进宫时见殿下有半分憔悴,必要拿你们试问。”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燕翎身上,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唐臻始终偏着头凝视燕翎的侧脸。藏在阴影处的双眼悄无声息的变化,原本的柔软清澈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沉偏执。
然而他脸上能甜进人心底的笑容却没有任何改变,配上此时不似真人的眼睛,如同......民间话本中的厉鬼上身。
端来开胃果茶的宫人不小心觑见这一幕,眉宇间顿时涌现惊恐,茶盏顺着无力的手掌跌落,发出响亮的声音。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宫人下意识的跪地求饶,听见陈国公世子的呵斥,仿佛被鬼怪凝视的惊恐反而缓和不少。
“不怪她。”
熟悉的声音令宫人打了个哆嗦,紧紧贴着手背的脑门再次浮现虚汗。
“是我犯困,在悄悄打瞌睡。要不是她及时提醒,我已经栽到地上了。”
殿下懊恼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心虚,生动鲜活,没有半分死气沉沉的感觉。宫人已经落下半截的心再度降落,偷偷抬起眼皮看向太子殿下,正看到太子殿下与陈国公世子说悄悄话。
对,这样才对。
刚才定是她满脑子都在想平安公公的嘱咐。
‘如今东宫正值多事之秋,不想被拖去慎刑司,都得给咱家夹紧了皮做事。’
忙中生乱,看错了殿下的表情。
“我看书上说,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也是驭下之道。”唐臻贴在燕翎耳边,特意压低了声音开口。非猎食状态,食肉动物保护食草动物是本能。
燕翎觉得耳廓有些痒,下意识的退开了些,明明满脸不赞同却道,“随你。”
没受过挫折的稚童,总是要感受到疼才会知道悔改。
燕翎鲜少在东宫过夜。陈国公远在北地,京都的事都要燕翎点头,刚用过晚膳,立刻有陈国公府的家臣来催燕翎回府。
他歉意的看向唐臻,匆匆离去。
唐臻心情好,高估了这具身体的饭量。即使燕翎走了,他也撑得睡不着,于是随手点了个宫人陪他说话,过程单调无趣,基本与审讯没区别。
“知道与陈国公世子有关的事吗?”
“知道。”
“嗯,都知道什么?”
“......”
唐臻翻了个白眼,默默加大压在摇椅上的力量,自欺欺人的觉得如此能无痛加速消食的过程,“算了,孤问,你答。陈国公世子家中有几口人?”
“二百零八口。”宫人不假思索的答道,显然专门研究过这个问题或有曾有人反复在宫人面前强调过重点。
“孤问的是......北地成国公府里住着多少主子。”
冲着平安调.教出的这些木头,哪怕没有库房账册混乱错杂的事,他手中的权力被伴读分走也不冤,正好还能给他不堪重负的脖子解压。
唐臻摇了摇头,心情复杂的厉害。
自从成为太子唐臻之后,他似乎真的变成好人。
还记得上辈子最后的时光,他疯魔似的念叨着做个好人,美名其曰实现大家的愿望,实际上却是拉着所有希望他去死的人共赴黄泉,还费尽心思的为自己准备了第十八层的坟墓。
如今回想起来,这些事仿佛发生在很多年前,细节已经变得模糊笼统。
宫人跟在唐臻身边整天,亲眼看到太子殿下不肯坐人凳,在陈国公世子面前为做错事的宫人求情。虽然身处东宫,他还是难以克制对太子殿下的畏惧,起码不会再因为太子殿下语气不耐就吓得魂飞魄散,连话都比平时多。
“回殿下的话,奴婢说得二百零八口人便是北地成国公府的主子。”
唐臻诧异的睁大眼睛,联想自身经历,心中复杂的厉害,既有怜惜又免不了嫉妒。
宫人知道的消息都来源于平安公公,防止日常伺候时犯忌讳,耳提面命的嘱咐了些最要紧也是最广为流传的事。
陈国公作为北地的土皇帝,东西两院,佳人无数,为他生过孩子的女人,比昌泰帝后宫所有的嫔妃和仙子加起来还多。
燕翎成为世子的过程更是曲折离奇,比话本子还精彩。
他的母亲无父无母只有个哥哥,原本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陈国公的继室。然而哥哥是在战场上为陈国公挡箭而亡,临终前亲口向陈国公托付妹妹。
陈国公令人找到妹妹,问她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听对方委婉的哭诉没了哥哥再无依靠,除了陈国公谁都信不过,暗示想要以身相许。
一年后,陈国公先后婉拒下属爱女和世家贵女,娶了妹妹做续弦。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再看燕翎如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