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唐臻的预料, 李晓朝虽然坚守承诺,没有再主动出现在唐臻的视线范围之内。但是唐臻令人去骠骑大将军府传信,召见对方的时候, 李晓朝也没有拒绝。
未免有不相干的人路过, 发现程守忠和李晓朝的争执,非要做好人,以劝架的方式做搅屎棍。唐臻特意将召见李晓朝的时间, 定在申时三刻。
李晓朝按照以往的习惯,提前半刻钟到达皇宫大门, 沿着宫巷步行前往东宫。
曾有很多人,因此称赞骠骑大将军不愧是安定侯的女婿,无论身份地位如何变化, 面对昌泰帝和太子,依旧愿意恪守为臣的本分,从无僭越之举。
殊不知李晓朝会这么做, 仅仅是因为平时过于繁忙,鲜少有时间想起太子。需要安静的空间回忆与太子相处的细节,免得当着太子的面, 说错对方的习惯,徒增尴尬。
距离东宫只剩百步的时候, 李晓朝与程守忠迎面相遇,主动停下脚步。
“许久没见程兄,我险些没敢认......”李晓朝的目光越过程守忠,遥遥望向福宁宫的位置, 丝毫不掩饰眉宇间的惊讶, 问道, “可是陛下有事交代, 程兄才愿意暂时离开福宁宫?”
程守忠目光冰冷的凝视李晓朝,要不是为了配合殿下的计划,他绝不会与这个小人多说半个字。
“少打听不应该被你知道的事。”
李晓朝闻言,眼底极快的闪过阴霾。
又是这句话?
二十年前,他竭尽全力的收拢安定侯的旧部,求到程守忠的头上,希望对方能为他提供消息,分析京营的势力分布。
程守忠也如现在这般,像是在面对难以形容的脏东西似的,勉为其难的与他对视,冷冰冰的道,“老侯爷那么看重你,也不曾教给你的东西......呵,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告诉你?”
即使对方没有说任何嘲讽的话,李晓朝依旧感受到程守忠骨子里对他的轻贱。
凭什么?
安定侯如日中天的时候,如程守忠这般,只不过是安定侯府的家臣却自称‘老程’的人眼中。无论他做的多么出色,得到多少称赞,也不如程锋在惹怒安定侯之后主动低头,用破绽百出的剑法讨好安定侯。
李晓朝不明白。
程守忠往上数三代,只是安定侯府的奴仆而已。因为侍奉当时的安定侯有功,子孙才能摆脱奴籍,自小与安定侯府的郎君共同习武,然后成为郎君的左膀右臂。
运气好,积攒到足够的军功,得到家主的承认,然后被赐予‘程’姓。
迄今为止,李晓朝依旧发自内心的认为,程锋与老程人对他排斥是抱团排外和骨子里对强者的恐惧。
除此之外,他委实想不到,自己哪里不如废物似的程锋。
只不过是因为程锋姓程,父母兄长都是老程人,几代人扎根安定侯府,叔伯亲友皆是安定侯的心腹家臣。
相比之下,他作为能被安定侯承认的女婿,竟然形单影只,时常有孤掌难鸣的无力感。
李晓朝缓缓摩挲腰牌,仔细感受‘骠骑’二字的轮廓,不动声色的压下因为猝不及防的见到故人,忽然翻涌的记忆。
哪怕所有人都防备他,看不起他,也不会改变现实。
如今统领京营的人是他,既不是早就葬身火海的程锋,也不是被称作老程人最后体面的程守忠。
只要骠骑大将军的旗帜竖立在京都的城墙之上,世人就会觉得安定侯的传承依旧存在。
程守忠只是个永远活在过去,不肯睁眼面对现在的可怜虫而已。
“程兄何必与我说这等赌气的话?”李晓朝面露伤感,义正言辞的道,“我身为陛下亲封的骠骑大将军,掌管京营的同时,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陛下和殿下的安全,理应随时掌握福宁宫的动向。”
如果没有唐臻的交代,程守忠听见李晓朝说这等冠冕堂皇的话,连眼角余光都不会分给对方。
然而他现在有任务在身,必须激怒李晓朝或顺理成章的被李晓朝激怒,只能继续与李晓朝纠缠。
“随、时掌握福宁宫的动向......”程守忠喃喃重复李晓朝的话,突然暴起,猛地拔剑朝李晓朝的脖颈奋力刺出。
李晓朝冷静之后,故意刺激程守忠,只是想从程守忠口中套话,分析福宁宫的近况。万万没有想到,程守忠会直接动手。
虽然他的身手不在程守忠之下,更胜不止一筹,但程守忠先行发难,占尽先机,李晓朝一步慢、步步慢,只能狼狈逃窜。
这又是在宫中,守卫大多是程守忠的部下。
哪怕不是羽林卫,也不可能冒着彻底得罪程守忠的风险,为李晓朝解围。
早在两年前,太医院曾传出消息,昌泰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骤然听闻这个噩耗,李晓朝大惊失色。
他边令太医院仔细调养昌泰帝的病症,无论缺什么名贵、稀奇的药材都要立刻告诉他,边不惜代价的动用暗处的人手,打听福宁宫内的消息。
奈何程守忠花费十几年,已经真正的做到将福宁宫打造成苍蝇都飞不进去的铁桶。
急得头晕目眩的李晓朝只能安慰自己,他起码占据地理优势,福宁宫真正发生无法隐瞒的大事,程守忠就算再不情愿,也会最先通知他。
理由非常简单。
如果昌泰帝真的......李晓朝和程守忠心中的继位人选都是太子。
面对如此大的风波,福宁宫很快就做出反应。
先是太医院的消息突然被截断,程守忠亲自去太医院,带走惯常为昌泰帝请平安脉和调养身体的太医。同时清点太医院储存的药材,不分种类,全部带走三分之二。
从此之后,但凡是送到太医院的药材,皆要在入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