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车厢有轻微的晃动,将我从出神里惊醒过来。
女仆起身去查看外面的动静。我有些愣怔地侧首看向马车窗外,一片夜色如浓。
又一次的,我没能见到卡里金夫人。
自从未婚夫战场上的那封信寄回来后,伯爵府邸的大门就彻底对我关上。
未来会成为我丈夫的男人,标记了另一个人。
战役的胜利连同他们的爱情传奇在远方传播得沸沸扬扬,直到传进远在海另一端的王都。
人们对这段故事津津乐道,似乎都忘却了原本这故事里应该出现的人物,还有一个我。
那位气质雍容、永远带着笑意,宽和温厚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夫人,我未婚夫的母亲,直到今天都没有再见我。
是这个月的第几次?第三次?
连一封上门的拜帖都送不进去,辗转托他人寄送的信件通通石沉大海。送去卡里金家的礼物和贺卡都被原封不动地退还回来。
送信去伯爵府的男仆回来禀报说,瓦罗娜夫人身体不适卧病在床。伯爵府里暂时没有其他能主事的女眷,所以不能接待外客。
外客,从前在卡里金家出入自由的我,此刻已经成为了外客。
男仆将消息转告我时,露出些微混杂怜悯和愤怒的神色。
光是听男仆转述那些话,我的脑海里都能浮现出卡里金家的管家带着那彬彬有礼又不失冷漠的神情。
一边站在门前拒人于千里之外,一边语气平淡地说着还请小姐见谅。
四周的人都在看着我,关切地注视我一举一动。我知道家里的人们都在担心我是否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受打击,身体承受不住精神上巨大的痛苦。
可是,最天昏地暗的那一刻都已度过,如果不坚持下去,往后余生那漫长绵延的绝望,我又如何去度过。
哪怕是为了此刻还在注视着我、关心我的人们。
我也不能露出一丝异样。
哪怕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连呼吸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我也压抑住了身躯的颤抖,仅仅只是攥紧了小指。
小指的指骨传来受到压迫的疼痛,好像要被折断一样。
可我却像是没有痛觉一般,垂下眼,带着一丝微微的笑,说:“是这样啊。”
是这样啊。
从那一刻开始,我已经被卡里金家划分为外人。
明明是自幼以来,除去我自己的家以外,最常踏足的地方。
明明是卡里金夫人曾经温柔捧起我的脸颊,柔声说,伊莉丝可以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
明明是……
明明是我那高贵的未婚夫,曾经一字一句、极为认真专注对我说着,这里就是你的家。
然后他站在台阶上,朝我伸出手来。
是他牵着我的手,带我一步一步登上伯爵府的那长长台阶。
而如今,我却被那一扇高大、森严的铁门阻隔,连声音都不能传递过去。
如果什么消息都不能传递进去的话,那就由我亲自上门吧。
“如果是夫人抱恙在身,闭门谢客也是在所难免的。”我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直接登门拜访吧。罗莎,麻烦你帮我准备好拜访礼物,父亲之前为了我的健康从商会那里订购的药材挑一些带上。”
“可是,小姐……”
“对了,商会的代理人说这次来的宝石成分非常好,联系他们送一批到伯爵府上先给夫人挑选吧。”
我仿佛没有看见女仆们犹豫困惑的神色,自顾自地慢慢说着,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做着出行的安排。
就好像,这只是一次与从前别无二致的出行。
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或是玫瑰盛开,或是天气晴好,到卡里金家上门拜访。
而无论我带来什么礼物,夫人都会对我展开慈爱温柔的笑容,告诉我,只要我来就是最盛大的礼物。
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撑起我的骨头、身躯站立起来,向前迈出脚步。
又是什么在撑着我继续用平稳的声音说话:
“快点去备马车吧。我想早点出发。”
是什么在支撑我向前走呢,是没有实质、看不出形状的灵魂吗。
又是什么支持我继续开口呢,是压抑到绝处最低谷的悲鸣吗。
信件和礼物被退回后,换成我亲自上门,然后被拒之门外。
一再地前来,一再地被拒绝。
那扇以前从未发觉其存在的大门,现在居然对我来说,如同天堑一般牢固艰险。
难以逾越。
而仆人们敢这么做的是出于卡里金家女主人的授意。
瓦罗娜夫人先释放出拒绝的意思,要代替丈夫帮儿子和我斩断联系,为解除婚约做准备。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支撑我,一定要亲自见到瓦罗娜夫人。
一定要亲自从她,不,我根本是想亲自从未婚夫的口中得知那个早已确之凿凿的答案。
将来要和他共度一生的人,不再是我了。
……
女仆坐回到我的身边,低声对我说:“没什么事情,小姐。我们恰好遇见宪兵队在巡逻。”
她又露出有些忧心的神色。
“听说最近王都的夜晚有些不太平……宪兵队夜里加强了巡逻人手,指挥使还是卡里金伯爵的副官呢。”
话一说完,她才惊觉自己提起那个名字,懊恼地捂住嘴巴。
我如梦初醒般,恍然地轻轻“啊”了一声应答。不用看镜子我都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如幽魂般苍白憔悴。
我抬起双手轻轻拍打脸颊,力图使自己振作起来。
从车窗探头出去,正好能看见前方是宪兵队的骑兵们。他们那深红色的制服在浓雾弥漫的街头格外显眼。
而领头的人却穿着一身漆黑的制服,一排银质的扣子像是要刺痛谁的眼睛。
乌黑的长发散漫在她身后,神色和夜晚的空气一样冰冷。
短短的时间里,我又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