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雨水劈头盖脸砸在房瓦、窗户上, 水流再顺着窗户玻璃流淌下来,形成一道模糊的水幕。
窗外的景物已显得模糊不清。风雨之狂,隔墙听来犹如鬼魂哭号。
今晚卡里金家餐桌上的气氛并不愉快。
在男主人用餐前的几句冷语宣布对艾尔的禁足后, 只有三个人的餐桌笼罩在一片寂静里, 唯有刀叉与餐盘轻触的声音。
“今晚我会待在书房, 吩咐下去,谁都不允许打扰我。”
德怀特·卡里金伯爵说完起身, 折起餐巾丢在桌上,拂袖而去。
瓦罗娜夫人叹了口气, 放下酒杯。
“方才德怀特说的那些话,你不必特意放在心上。”她侧首看向身边垂着脑袋的艾尔,“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对谁都严格。”
艾尔抬起头,朝她强挤出一个笑, 比哭还难看。
“伯爵大人说得很对。”艾尔深吸一口气,重新扬起笑, “我还有很多的不足!还有很多需要我虚心学习的地方。夫人, 谢谢您,您一直对我如此温柔。”
瓦罗娜夫人的神情恍惚了一秒,涣散的眼瞳很快稳定下来, 只是看着艾尔的目光还是泄露出一份不为人知的怀念。
“没关系。”她喃喃道,“没关系。我会帮助你,我会站在你这边。”
艾尔又是喜悦又是感动, 五味杂陈,自然没有察觉瓦罗娜夫人注视自己的眼神悠远隽永, 好似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瓦罗娜夫人抬起手臂, 轻轻抚摸她的短发, 眼瞳微微失去焦距。
艾尔适时地因为羞涩而垂下头,任由她爱怜地摩挲着自己的发丝,因而也错过她逐渐不对劲的眼神。
“我会站在你这边,我会帮助你。”瓦罗娜夫人如同在对着某个不存在的人宣誓般喃喃,“这一次,我一定会帮到你……”
晚餐结束后,希恩仍未归来。艾尔便提出要在小茶室等他。瓦罗娜夫人没什么不同意的。
艾尔便坐在与走廊、餐厅相连的小茶室自顾自地出神。
女仆长正在带领仆人收拾用餐后的桌面与房间。银刀叉与瓷器相撞的声音格外清晰。
当她们吹灭最后一盏蜡烛灯,拉上全部的窗帘。整个房间顿时彻底失去最后一丝光亮,浓墨的黑暗淹没了一切。
艾尔呆呆地坐在一把扶手椅上,盯着走廊照进餐厅地上的那一线灯光在门扉被推合上后迅速消失。
她把什么都搞砸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身体比大脑更先一步做出反应。她发起抖来,双手紧攥着椅子扶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她只是想要给自己的同胞出头,帮助自己的袍泽,詹姆斯不止是她的挚友兄弟,更是第一骑士团的成员啊!
第一骑士团的成员遇到困难,如果连她都不帮助,还有谁会帮助他们呢?
她只是想做好一件事,让一直有爱惜兵士美誉的卡里金伯爵对她刮目相看。哪怕只是让那对她视若无睹的冷冰冰态度稍微软化一下,偶尔会多给她一个眼神,而不是把她当成空气。
仅仅如此而已,这样也办不到吗?
到底为什么事态会演变成这样?
她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为什么自从回到王都后,什么都不顺心,事事都在跟她对着干?
明明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啊!
到底是什么原因?
是有人在故意针对她吗?
艾尔心慌意乱,胡思乱想着。
打从她记事开始,没有人不喜欢她,没有人不会对她笑脸相迎。只要是她喜欢的人,一定就会喜欢她。
没有她交不成朋友,除非那真是个心肠冷酷、罪行累累应当被打入大牢的坏蛋。
正如她感情深厚地爱着养父母,养父母也以同样深厚的亲情地爱着她。
她深深地爱着希恩,这份感情从不间断、毫不动摇,所以希恩才会感受到她感情,逐渐回应起这份情愫。
就像她养母最喜欢说的那句话:感情是会相互回应的,只要你坚持以爱待人,再铁心石肠的人,终有一日都会化作柔情的春风。
从一开始庆功宴上被抢走舞伴、卡里金家宴会上的蓝衣千金、还有商行里的唇枪舌战,以及今天伯爵来势汹汹的训斥,直接褫夺她所有的荣耀和勇气。
所有坎坷的源头都汇聚指向同一个人。
——是伊莉丝·伊尔兰,希恩的前婚约者。
每次都是因为她!
哪里都有她的影子!
想通了关窍,艾尔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放松,而是无力。强烈的无力涌上心头,绝望随之滋生。
她眉头皱得死紧,情不自禁地苦笑。
即便发现所有问题的根源都是伊莉丝·伊尔兰又如何呢?
对方是贵族,生下来就是踩着平民长大的贵族千金。贵族千金不会对平民有多少同情心,更不可能指望她能与自己的痛苦难处产生共鸣。
伊莉丝对复杂的权贵关系网络了如指掌,恐怕比她对自家后花园的苹果树还要熟悉。
一旦对方起了暗算她的心思,执行起来可能比她攀爬上果树还简单利落。
她还有苦说不出。
若非她凭借能力与坚持,再加上各种机缘巧合,幸运地被加封为正式的荣誉骑士,按照一般平民乡绅家女儿的命运轨迹,绝无可能有遇上这位千金的机会。
如果不是命运的襄助垂青,她怎么可能遇上希恩?
他们三个人原本宿命轨迹上最可能相遇的场合,便是某一年伊尔兰小姐乘坐的马车旅途中偶然经过她老家所在的乡镇,暂借用她家的房舍落脚休憩吧。
说不定那时伊尔兰小姐都已和希恩完婚,已经成为卡里金夫人了。
或许他们正在奔赴领地巡视的路上。
他会亲自向敲开的农家主人解释,自己娇弱的新婚妻子不胜旅途疲惫,希望能借府上贵地暂做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