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雕琢出来的女人面容柔美却陌生。
“这谁啊?”死火困惑地问。
死火飘回谢伊肩上,讪讪地问:“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谢伊并不搭理它。他已经藏好尸体,并穿上了司铎的礼服,白色的长袍,黑色的外披,还有缀在长尖领角的太阳形装饰。
他套上兜帽,握着一本经书,低头走出忏悔室。
深夜的教堂笼罩在一片寂静里。只有凄凉的月光照在走廊上,铺了一地的白霜。
护教骑士们都聚集在主教与裁决所长两位重要人物的卧室区域来回巡逻守夜。夜里的教堂比香火鼎盛的白日安静许多,大多数人都已歇下。
偶尔有守夜人窥见助理司铎穿过教堂走廊,孤身前行。这位是负责所有庶务的司铎,但凡他们还想明天有口饭吃,就不敢上前盘查。
谢伊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监牢。
守夜的牢头正双脚翘在木桌上呼呼大睡,一圈圈牢房钥匙就挂在身后的墙壁上。清醒的守卫看见他身上的衣饰也不敢出声。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拿到了需要的那一串,衣袍在脏污的地面上逶迤过,他如一阵青烟般无声走向牢房深处。
牢房终年沉浸在黑暗里,这里是全王城最阴暗、潮湿又肮脏的区域。关押在这里的全都是等待送往圣地处死的异端。不同于世俗监狱里鱼龙混杂,尽是底层挣扎的□□、小偷、商贩、强盗等等。这里关押的人,从高高在上的贵族到偏远乡野的疯癫贤者,什么都有。
他全身藏在衣帽里,提着一盏守卫送上的晶石灯笼,走进绳索升降梯。守卫用力踩下摇杆,绳索缓缓拉拽启动,将他送往更底层的监狱。
机关咬合在黑暗里发出清脆声音。他已经身处在地面之下。
晶石灯笼散发着昏胧的光芒,仅仅足以照亮周身一丈。深处的水牢却无声无刻不在发出最令人胆寒的哀叫与呻.吟。
如果那些守卫跟从他下来,他们就会惊恐地发现这位圣职者根本无需那盏可笑的晶石风灯——他自己的眼瞳本身就在黑夜里散发着光!
谢伊无声在这些羊肠小道里穿梭,白袍的身影彻底融入暗影。潜行于他来说如呼吸般自然,更不用提销匿身迹。
在黑夜里,他呼吸着久违的自由。
火焰如经过一个冬天复苏过来,迅速沾染上他的袍角。随着他的行动,空气里夹杂着淡墨色的流风残痕。
他全身燃烧着漆黑的死火,在一间水牢前停下脚步。
水牢里蜷缩的死囚若有所觉,麻木的脸庞缓缓转动,看向牢门之外,那几级未被污水淹没的台阶。
有个白衣黑氅的司铎站在那里,提着晶石风灯,全身隐没在黑暗里。
司铎抬起脸,露出一双散发微光的红眸。那一瞬间,随着死火如吹灭般眨眼从身上消失,一直在作用的精神干扰魔法也撤去了它的防护。
他真实的面容,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晶石灯笼散发的微光里。
水牢里是月余前还是高高在上的贵族领主齐克思,如今却沦为无名死囚的男人。
在看到那张脸的一刻,他早已被痛苦折磨得僵硬的神经仿佛受到巨大刺激。他缓慢地反应过来,无数个夜晚折磨他的画面再度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捂着胸口倒下的红发女王储、散落一地的玫瑰花瓣、洇结在地毯上的黑红血液。
藏在柜子里的小孩,被刀剑贯穿的稚嫩身躯,苍白小脸上写满的茫然与错愕。
水牢上空顿时被死囚惊恐得变了调的尖叫笼罩。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
“你是亡灵!!你来报复我了!”
……
主教的卧室仍旧灯火通明。银铠的骑士把守着所有的出入口,除非有飞天遁地之能,否则无从逃脱。
今夜无人入眠。
哈德森主教颓然地坐在一把扶手椅上。过去的每个夜晚他最喜欢坐在这把软椅上,欣赏流入口袋的金币财宝。如今这把软椅却成为他的行刑椅。
克莱芒·赫尔南德斯深夜依旧衣冠楚楚,言笑晏晏。夺权的年轻人似乎对他卧室里那些奢侈过头的红色天鹅丝绒、金线编织的拖鞋等等物品无动于衷。
“我们的女神将风暴之女与她邪恶的随从,一只失去双翼的巨龙诛杀于山与海相逢之处。”克莱芒的腔调宛如在唱歌般婉转,“茉朵尔!风暴之女那罪恶的名字因而被抹灭于神话时代。只有最邪恶的异端,妄图推翻女神信仰的罪人,才会试图将她那肮脏的名字寻找出来。”
“长.枪折断,罪神死亡。太阳的光辉照耀大地,平息愤怒的海浪。”
他说话时极为动情,手掌抚在心口上,面上闪烁着坠入爱情的年轻人提起恋人时特有的神采,陶醉地喃喃着女神啊女神。
忽而,他神色一敛,面庞布满寒霜。
“只有妄图推翻女神的罪人,才会让那个名字重现于世。只有妄图投奔邪恶的异端,才会妄图复活邪神的力量。”克莱芒一字一顿道,“罪人齐克思收集邪神的封印物,罪该万死!”
哈德森主教看起来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鬓边从花白变成银白。他颓然坐着,讥讽地说:“你何需与我商议这些?我已经沦为阶下囚,你大权独揽。我应该提前道贺你一声,克莱芒·赫尔南德斯主教!”
克莱芒倾身而下,按住哈德森的手指,亲昵道,“别丧气,我亲爱的哈德森叔叔。”
“这一局是你赢了,克莱芒。”哈德森说,“我小瞧你了,你这个小杂种。你弄死了我的情妇和她那还没出生的胎儿,你又让我的忠仆背负异端邪物的罪名死去——女神啊,这通奸所生的杂种才是最大的异端。”
克莱芒丝毫没有被激怒的迹象,他拍了拍老主教的膝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