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之后, 降临节已经结束整整一周。
一切都结束了。
日光从洞开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墙壁、地毯交织成大片大片的金色纹路。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仿佛时光在这里停止流动。
我听到宅邸里的人们正在忙碌,每一层、每一个细微的动静。有厨子推开后门, 朝沟渠倾倒热水。有女仆提着洗衣桶, 在走廊上小跑。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生活的正轨, 只有我这个被推出棋盘的弃子孤零零。
床边还放着茶盘, 茶壶还冒着热汽。盘子里的点心散发出刚出炉的烘焙香气。
不久前才有人进来,更换了热茶与点心,悄声离开。而在我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帮我擦洗身体、更换衣物, 驱散整个房间里闷滞的病气。
当我想起身时,一股极度心痛比虚弱更早袭击了身体。我刚抬起头,身躯又跌回床铺, 心口剧烈的抽痛。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过, 再破破烂烂地缝补起来似的。
我微弱的惨叫声把外间守候的人都惊动了。我的父亲、罗莎, 还有季莫法娜,他们陆续冲进了房间, 围在床边。
从他人的担忧又欣喜的面容之中, 我才得知自己昏迷了足有一周。期间我只能靠别人帮我活动肌肉, 擦洗身体, 勉强喂食些清水和草药茶才能维持住生命。
以至于我苏醒后短时间内都只能躺在床上, 只留存了呼吸的一丝力气, 没有多余的精力挥霍。
尽管如此, 我还是有一肚子的疑问,强打起精神追着人索要解答。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睡了多久?”
“到底发生了什么?”
“降临节结束多久了?”
“…谢伊呢?”
而对于我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人们都可以给出解答。但是, 只有当我提起谢伊的名字之时, 所有人都沉默了,如同我说出了一个禁忌的魔咒,夺走他们的声音。
不仅如此,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古怪。一股异样的气氛弥漫在房间里,好像我提起了一个不该提的名字。
因为睡了好长一觉初初醒来,神经迟钝的我尚未完全清醒,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诡异的氛围。
我靠在床头软枕上面自顾自喃喃地说:“我本来跟谢伊约好了,要在降临节夜晚一起游玩,去观看广场上的灯火舞会。”
说着说着,还自己笑起来。
“真奇怪,那个…我昏过去之前好像看见她了。父亲,她在哪儿呢?她有来看过我吗?”
没有一个人敢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时候我再迟钝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一股莫大的恐慌攫住心脏,我下意识的扫过房间这些我非常熟悉又亲切的人们。
陪伴我长大的季莫法娜与罗莎,还有我父亲,他们都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一个劲地追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个跳进脑袋里的想法是那一天晚上教堂区的钟声。
“是不是教堂那边发生了什么?”
最后是我父亲率先打破沉默。他先是帮我调整好身后的软枕,掖好被角,然后才跟我说:“你刚醒过来,不要想那么多事情耗费精力,先好好休息。”
他的语气是那种温和,但不容拒绝。可偏偏此时,我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发生了什么?”我一把抓住父亲抽离的手指,急切追问,哀求道:“求您了.52GGd.,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谢伊……谢伊是不是也受伤了?她遭遇了什么意外吗?”
父亲握着我的手,沉默半晌,才轻叹一口气,在床边坐下。
“伊莉丝,我告诉你,你昏迷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你珍爱的那位朋友,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邪物。”
我那不详的预感终于成真了。
接下来,一连串的事情都混乱得难以想象。
我难以置信地听着他们的讲述,不敢相信这荒谬的真相。
“谢伊是异端邪祟?在降临节当天被彻底净化了?”我错愕地重复他们的叙述,“荒谬绝伦,这绝对不可能!”
可是每个人都在我震惊、混乱的目光注视下,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的左眼突兀刺痛起来,根本睁不开。泪水不断从左眼流出来,眨眼把左半张脸打湿。
可奇怪的是,我的右眼却毫无异样。
医生小心拨开我的左眼上下眼睑,光照下只能看见充裕着红血丝的眼球。他纳闷又困惑,检查一番下来毫无收获。
最后只能得出一个不算结论的结论:“可能是降临节那天的意外波及到了小姐的左眼,有污秽的碎片落进了眼睛里。”
他有些踌躇,看了我一眼,低声对父亲说:“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情……伊莉丝小姐当时恰好就身处异端的污秽之中。接触感染有很大的可能性。”
而我捂着左眼,呆坐在床,不敢相信醒来后被告知的所谓真相。
整个世界都在告诉我,谢伊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王城之前的那些夜晚频发的袭击事件,之所以一直找不到幕后黑手,就因为她躲藏在宪兵队里面。
而在浓雾里被怪物袭击,也是因为她。
她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利用我的天真,自导自演策划了这场袭击,又利用我作为人证,成功洗脱嫌疑。
若不是新上任的代理主教赫尔南德斯阁下慧眼如炬,怎么能识破这个狡猾邪恶,洞悉人性的怪物。
在我出事的那一晚,亲自出现在白雾弥散街道上,用圣术驱散大雾,为宪兵队指明方向的年轻圣职者就是赫尔南德斯。
他一眼就看穿了怪物自以为天衣无缝机会的破绽。怪物想在降临节前夜偷偷潜入王都教堂,刺杀次日就要主持祭礼的哈德森主教。
聪慧高尚的赫尔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