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现在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以为皇帝陛下排忧解难。如何?”
艾略特说:“不不不,伊莉丝。我的心属于你。容不下第二个姑娘了。”
“如果你现在上去,接过那把曼陀林琴。”我一抬下颌,“那位漂亮姑娘和她带来的土地就是你的了。亲爱的殿下, 我可以为爱退让。人们都知道我很擅长这个。”
艾略特没有接我的话茬。他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正一脸肃然地盯着蓝裙少女。
“她应该是亚特兰大公的妹妹阿莲莫莲。她有封号, 是一位公主。”我说,“你现在上去还来得及。我会配合好你, 装出一副被抛弃的哭丧脸。手帕呢?拿给我, 我现在一时哭不出来, 得用手帕遮住脸。”
艾略特:“……”
“如果需要的话, 我可以努力试着挤两点眼泪出来?”我诚恳道。
艾略特:“不必了!”
他看了我两眼,困惑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大胆的性格?”
“女人善变。”我懒得回答,敷衍道。
这正是皇帝骑虎难下的局面。
谁都想不到亚特兰公国会以这种方式先发制人。割让领土如此天大的羞辱若是能掩盖成一场跨国联合的婚姻, 对于亚特兰人来说就不再是一桩直白粗暴的国耻。
同时婚姻还能保证本国王室血统依旧在领土上占有统治权。
如果公主生下子嗣,那么其后代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这片土地。几十年后,这片土地到底姓弗莱明还是亚特兰,那就说不清楚了。
“伊莉丝,她长得很像一个人。”艾略特忍不住盯着阿莲莫莲公主的身影喃喃,“你有没有发现?她长得很像——”
皇帝突然在此刻站起身来。
皇后猛地抓住金属扶手,死死地盯着他。皇帝身边的宫廷女官与得宠贵妇们的脸色也不太美妙。
相对的, 阿莲莫莲公主将脊背挺得更加笔直了。好似一个人在对抗全世界汹涌的恶意。
但是皇帝的手并不是伸向少女的脸庞。他欠身握住曼陀林琴的长柄, 将琴从少女的臂弯里抽出来放到一旁。
随后他弯下腰来, 俯身隔着面纱, 捏住少女的下颌。没了碍事的长柄琴, 少女宛如待宰的羔羊落入屠户的掌握。她被迫仰起头来, 将下颌抬得更高。
皇帝在隔着面纱细细打量遮掩下的朦胧面容。好似在隔着细砂探究沙土之下被深埋多年的雕像面容。
随后他松开了手指,直起身来。
在那一刻,肉眼可见的许多人松了口气。唯有皇后还一错不错地盯着皇帝,不错过一个细微的动作,如临大敌般面容冰冷。
公主跌跪回去。她垂着脑袋,好似受尽极大的屈辱。
突然,阿莲莫莲公主轻笑了一声,肩膀随之抽动了一下。
她猛地起身,正对着皇帝,一把揭下了自己的面纱。
情势瞬间逆转。
皇帝的目光就像是被什么吸住一般无可自拔地被勾在她的脸庞上。一刹那他的眼神里飞闪过许多复杂的情愫,有欣喜、怀念、愧悔、漠然……
从我们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小半张脸侧脸,还有涂抹得殷红的唇。唇勾起一丝笑,似乎带着微不可查的讽意。
光是那小半张脸都看得令我心头猛然一震。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勾得人想起身抓住她细细打量,是否在面纱后藏着一张朝思暮想的脸庞。
正如人们所思想一般,皇帝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张魂牵梦萦的脸庞,一颦一笑,眼波流转,都如梦一般与往昔无二。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起公主头帽上垂下的长纱,轻纱飘动,令她的侧脸在白纱后若隐若现。
她一手反握住皇帝的手腕,用力将自己的手腕挣脱出来。随后像是从某种无名的对决里赢得胜利般,把下巴扬得极高。
紧接着,阿莲莫莲公主施施然重新戴上面纱,将长柄琴抱回怀里。
她的脸庞只容许被窥见一瞬。
阿莲莫莲公主转了个圈,裙摆如花一般旋开绽放。她随意拨动琴弦,撒下一连串琴音。
她唱着我可爱的恋人,我可恨的爱人啊,朝那群白纱裙少女们的方向走去。
无数人的目光紧追着她,就像在她的身上看见最遥不可及的梦中人。他们眼神迷蒙,神情恍惚,宛如见到幻梦——这些人里也包括我。
明明只窥见了她的一小半侧脸,我的神经却都在那一刻软化下来。就像……就像是见到了许久未见,且再也见不到的人。心底下意识涌现无限的欢喜与愉悦,大脑放松得宛如泡在热水里。
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脑海里便是四月阳光灿烂的午后,开满花朵的庭院,坐在椅子上的母亲。她温柔微笑着朝我招手,等我朝她扑过去。
忽然间,一股芬芳到刺鼻的晚香玉甜香钻进我的鼻子里,顿时起到了薄荷般提神醒脑的作用。
我立刻清醒过来。
身边的人神情都恍恍惚惚,仿佛刚从一场大梦里醒来。还有人拿不稳手里的杯子或是刀叉,掉落在桌上,弄得一片狼藉。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一股视线停留在我的身上。我循着直觉望回去。
电光火石间,我与对方的的目光对撞。
这一回,他不避不让。
希黎刻子爵还是把自己藏在风帽下面,哪怕室内温度已经到了能出汗的程度。
他将指尖按在面具边缘,瑰红色的眼瞳盯着我。
好像只要我一个命令,他就会立刻摘下来面具。
我直接站起身来,跟艾略特丢下一句我累了回去休息,转身就离开宴会场馆。
而在我转身离去的那一刻,皇帝正抬手召来一位近侍,侧头耳语几句。笑容满面的近侍最能体察圣意,连连点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