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那声音冷酷地说道,“你恨他。可是以你自己的力量无法杀死他,向我许愿,我可以杀死他。”
话音落下,如火星落入满地的煤油,腾地燃烧起炙烈的火焰。熊熊燃烧的火海里,方才那些脸的主人一一出现。女人的长发烧断,头皮剥落下来。男人们抓瞎自己的眼睛,仰头哀嚎。他们或是惨叫、或是痛哭,在火焰里奔逃、打滚。
那声音的主人挖空心思要让我看到这些人最凄惨的下场。我像是看了一场高清立体声环绕的电影。
它还是让我看见胸口被长.枪.洞穿的艾尔,死不瞑目地睁着双眼。还让我看见抱着希恩面目全非尸体哭泣的瓦罗娜夫人。身披麻布被绑在架子上接受焚烧的卡里金皇后。疯狂奔逃却被长剑从后方贯穿胸膛的赫尔南德斯,朝着前方伸出求救的手指。
“向我许愿,与我立下誓约——!”随着那声音每拔高一分,周身的火焰便腾高一寸,那声如雷霆咆哮,海潮冲岸,势如破竹不可违抗,“誓约!说出你的愿望,践行你付出的代价!”
那火焰已经高过我的头顶。烈焰滚滚,高温灼烧。我只能看见火海里那些不断奔跑,全身着火的人影,只能听见交错的惨叫声。
从天边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声。那就是一直与我对话的声音在笑,带着无尽的恶意、自得、猖獗。
“哦。”我轻声说,“不需要。”
那猖獗的笑声戛然而止。
“哈哈我就知、等等,你说不需要?!”
声音气急败坏起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竟然敢拒绝我!我的存在对于你这种卑贱微小的人类而言是多么神圣伟大!你居然敢说不要?!”
那声音陡然拔高,恼羞成怒,满是不可思议。
火焰像是受到它的指令影响,愈发嚣张。火线一步步蚕食我周边的空间,燎原的火势朝我逼近过来。
我毫无惧色地对着逼近过来的火焰说:“你看见了我记忆里的那些痛苦不堪,看见了伤害我的人。那你有没有看见那些饱受饥馑离乱的人?有没有看见衣衫褴褛的流浪者?看见被丈夫殴打而无力反抗的妻子?”
“在这些人更直观、连温饱都无法满足的不幸面前,我已经足够幸运,衣食住行,无一短缺。我羞于为自己那一点不幸而痛苦。”
我深吸一口气,叠放在小腹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紧。
我说:“我不配痛苦。”
尽管以“总有人比你更不幸”来安慰自己是最差劲的做法。
“啊哈——我找到了!”那声音发出刁钻诡异的笑声,难掩欣喜若狂,“原来你的弱点在这里,在于你那虚伪的善良。我会击溃你的虚伪!”
那声音就像是一阵风倏忽来到的我的后背,在我耳后低声诱惑道:“旁人的痛苦与你何干?你既无法拯救他们,又与他们没有关系。你大可以忽视这些卑微的贱民。你只要将你的怨恨发泄出去即可。你太软弱无法做到。但现在有我可以帮你啊。”
它为我描绘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一根漆黑的长.枪.从天边射穿过来,将希恩的幻影当胸贯穿。那场景太过熟悉,以至于我的胸口都不自觉泛起细密的疼痛。似乎不久前我也曾被这么杀死过。
希恩被杀死后,瓦罗娜夫人哭泣不已,艾尔木木呆呆,突然拔剑自刎。瓦罗娜夫人尖叫一声,倒在血泊里的人影又多了一个。
这一幕真实得惊心动魄,令人胆寒。
“卡里金家只有希恩一个继承人。他身负重责,还是皇帝未来的左膀右臂。”我说,“如果他就此死去,政权必将动荡。会有很多无辜的生命就此受到牵连而死——我不会杀他。”
对方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那声音压得越来越低,低不可闻,在我耳边却清晰如响雷:“你想杀了谁?只要你向我许愿,什么人我都可以杀死。”
希恩、艾尔、皇后、皇帝,甚至是圣地里的教宗!将这些手握重权的人杀死,掀翻下来,然后呢?然后我便可以坐上他们的宝座,为所欲为。再也无人可以违逆我的命令。
面对这赤.裸.裸的诱惑,我闭上眼。
可那声音还不依不饶,追着我阴魂不散地叙说:“你不是不配憎恨。你深知自己弱小无能为力,于是选择了逃避,用冠冕堂皇的大义来为自己的懦弱蒙上美化的面纱。我太熟悉你们这些劣等的人类,一旦有复仇的机会,你们恨不得烧尽整个世界作为报复。”
一个黑影破开火海冲到我面前来,眨眼之间飞速变幻成我的面容、身影,如出一辙宛如在照镜子。
那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噙着一丝得意的笑,朝我伸出手来。
“来啊。”她说,“接受我。我会代替你复仇,让所有人血债血偿!”
我盯着她的脸庞,那是与我如出一辙的眉目,却染着截然不同的邪性与张狂。好似一个被关押多年终于破土而出的怪物。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我缓缓伸出手臂,去握住她的手指。
她的面容浮现欣喜若狂的笑容。
“啊、哈——你果然……”
胜利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被我打断了。
“你是说得都对。我试图以世界的宏大来压制个人的悲痛。以全人类的不幸来贬低己身难以摆脱的痛苦,试图将痛苦微小化、淡化,试图以此让自己从不幸里解脱出来。”
我说:“我活得战战兢兢,连选择将谁当做憎恨对象都是一件需要精心思索的大事。我明明可以放肆憎恨和报复任何人,却碍于仇恨的后果,虚伪地欺骗自己懦弱放下。我不是有大义的人,我只是个胆小鬼。因为我承受不起仇恨带给我的疲惫,所以我选择逃避。”
人无法从憎恨中得到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