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的太阳照在每个人的身上,也照在枯萎待春发的苗圃上。法娜和女仆坐在窗边做缝补编织的活计。伪装成黑猫的希黎刻趴在窗棂上,而谢伊被我勒令一下午不允许靠近三尺以内,于是不得不坐在旁边苗圃的矮墙上,屈膝支颐望着前方。
黑猫用湿润的鼻头来碰我的指尖,尾巴微微翘起,对我说:“他是个很单纯的笨蛋哦。”
我随手摘下一只叶片逗猫,问它到底想说什么?
法娜已经对我时不时与一只看不见的猫互动玩耍见怪不怪了。于是我毫无顾忌地趴在窗边,用一片细长的叶子去逗弄它。黑猫无法抵抗诱惑,抬爪追逐叶子。
抓不住叶片的黑猫愤怒地用肉垫拍了一下窗棂,翘起的尾巴尖点向谢伊所在的方向,“你只要对他笑一下,他会把什么都献给你。他就是这种单纯的生物啊。”
我当时趴在窗边,用手指去戳黑猫柔软的肚腹,没好气地说,谁要他献什么一切了。
而恰在那时,谢伊也如后面长眼睛一般,飞快地转头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黑猫的尾巴轻柔地搭在我的手背上,就像是一位长者按住我的手,劝说道:“少捉弄他一点吧。”
当时我就似懂非懂。可黑猫却说,你对他招一下手,他立刻就会过来。
可我真的很难理解。
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说出这种话呢?要把一切都献给另一个人?每个人都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父亲要顾忌着昔年的旧部,西德尼叔叔要思量合伙人的归宿。
而我总是在忧惧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是否会给别人的命运带来不幸的牵连。我会不会做错了某个决定?
如果谢伊真的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身世背景的普通人就好了。我一边唾弃自己的妄想,一边忍不住奢望幻想。那样的话,我们真的可以做到如他所言,只有两个人,长相厮守。
可他现在的身份截然不同了,与当初有着天壤之别。甚至我们之间的身份差别都可以称得上悬殊。
异国的摄政王的王子,与权势没落的普通贵族的女儿。
我忍不住自嘲,想想都知道中间会有多大的阻力。连艾略特的心态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在这么个紧张的时间点下,发生这样一桩跨越国家,牵扯上不同势力的婚姻。
即便我们是真心相守,也免不了有人将这桩婚姻尽最大可能的阴谋化。我承认自己的软弱之处,我最害怕的是人的心变化。嫁到艾福隆德可不比嫁给卡里金,车马劳顿,山水迢迢,我怕一旦危难在即,人心离散。
可是我到底还是没有把心中的忧虑说出口,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抚摸上他的脸颊,笑着说:“那你要说到做到啊。”
不等他回应,我便看了一眼身后的木门,说,“等下敲钟人要上来了。为了少引起麻烦,我们先走吧。”
谢伊应声。不知是否为我的错觉,他总是对我提要求十分期待,似乎总在希冀我对他有什么需求或是愿望,他会迫不及待完成它。
好像,他非常期待我需要他。哪怕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工具、一柄武器来使用,他也非常受用,甚至甘之如饴。
只要我还愿意对他下命令。
我突然能稍微一点希黎刻的话。谢伊的愿望简单得令人不敢置信,他可能只希望我能喜欢他、需要他?
很快我就自哂,怎么会有人的愿望这么简单啊,匪夷所思。
晚风南来。天边有落日,与南归的鸟群。
下一秒,我的身体腾空了起来。失衡感一袭来,慌乱的双足便踩了个空。我下意识圈紧他的肩膀,生怕他一个松手我就掉下去。
他抱着我从钟楼里跃出,朝着前方冲了出去。
跳出来的那一刻,我的裙摆猛然间散开,鼓荡满风,飒飒作响。
谢伊一点不像还抱着个人,不光表情没有丝毫吃力的迹象,动作轻灵巧妙,充满不可思议。像一抹音符在五线谱上自由地徜徉,高高地跃起,朝着浑圆饱满的血红落日。
一群南归的燕从我们的头顶掠过。在风里,我能感觉到身体每一寸的张开,四肢尽情地舒展。
他则轻松揽住我的腰肢,带着我朝更远的落脚点冲去。我忍不住单手挂在他脖子上,伸出另一只手去触摸流风的变化。
似乎察觉到我的心态变化,他低声对我说:“等我龙蜕以后,就能带你飞上更高的天空。”
“龙蜕是什么?”
“是成年。”他说。
我立刻回想起希黎刻说成年就意味着发.情.期,当即不说话了。
不久后我们落在一片没什么人的空地。脚踩上地面的实感久违的踏实美妙,我都忍不住拎起裙摆,原地蹦跶了几下。
冷不丁,却听见有人咣当一声踢翻了水桶。
我也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一个满头黑色乱卷毛的少年,一脸震惊地望着我。
这里应该是某个旅店的马厩后门,正常不会有人从这里经过。只有凌晨时分的贩货板车会从这里的后门补充货品给旅店。
那少年还抓着刚卸下来的沉重马鞍,嘴巴张张合合,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你、你是什么人啊?!”
可是不等我反应,一道黑影已经遽然落在身前,将我挡在后面。不用想都知道刚刚跳上屋顶去看道路方向的谢伊。
“小心。”这句是对我说的。
“滚。”这句是对那少年——准确来说,应该对从少年身后闪身出来的那个高大人影。
刀光在空气里交错,发出呛啷的相击声响,震得人耳鼓膜发麻。我的脸色微白,下意识退到更后方以免本就是拖累的自己再拖后腿。
谢伊的肘边闪烁着刀锋寒冷的光芒。那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滑出来的袖刀,他将我挡在身后,眼神在阴影之下,显得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