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龙涎香在空气里弥漫。艾尔因为这刺鼻呛人的气味, 不禁皱起了眉。她身边的侍女们却一个个低眉顺眼,只盯着脚边的地板,没有一个人敢抬头。
侍女们都知道, 不该看见的东西面前,她们都要学会及时变成“瞎子”。否则丢掉的就不是眼睛, 而是性命了。
艾尔感觉到裙角被人不动声色踩了一脚,这是丹弗斯女官在提点她——她转头一看,这位脸色森白、神态严肃的女官果然正对她做着警告的手势。
艾尔立刻点头,保证自己会不惹出动静。
寝宫卧室的大门沉重地从内开启,侍从们的脸出现在门扉后,一半身躯在光里, 一半在阴影里。他们也全都没有表情,低头恭请皇后的女官一行入内。
卡里金皇后正坐在皇帝的床边, 她只穿着一条简单的长裙,发髻刚梳起一半, 看起来像是陪床守护了病人一整晚。那张素净的面容上,略染疲惫,却不改眼神清明。
艾尔抬眼望去,那张豪华又气派的大床被重重叠叠的帷幔遮掩在后面。只能若隐若现瞧见床上躺着一个虚弱的人影。
在锦绣堆成的小山里,那个人的身躯消瘦衰败得不可思议,仿佛是被一堆锦被包裹起来的枯叶。
那个竟然是皇帝吗?她大为惊讶, 心神一阵动摇。
不久前她见到的皇帝还是个威严极强的中年人, 连在他面前稍微提高一点声调说话都不敢。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皇帝简直判若两人, 不仅头发花白了大半, 眼窝深陷, 整个人形销骨立, 活脱脱像是一具会喘气的骷髅。
尽管每天都有人为他打理胡须与头发, 竭力使他看起来体面一些,可那并不能改变他青白发僵的面庞。他正在一天天死去。
终日焚烧不断的龙涎香盘桓在室内,连一丝缝隙都不肯透出去,仿佛一个积攒时日已久的冤魂,无声地扼住伤者尊贵的喉咙。这龙涎香的味道太过浓烈,浓到了让人怀疑在用香气遮掩什么的地步。死亡的影子在房间里如秃鹰般盘旋不去,随时准备收割它的猎物。
有侍从上前,轻轻地掀开裹住皇帝下半身的锦被——艾尔大吃一惊,皇帝的小腿以下一片空荡,残余的肢体上包裹着密密麻麻的绷带,一圈又一圈,还在渗透着乌黑腥臭的脓血。
很快,她就忍不住捂住口鼻。仿佛侍从不是掀开了皇帝的锦被,而是撬开了一座古老的坟茔。那股勉强还能被压制的恶臭此刻完全爆发开来!
而那一股诡异的恶臭来源,不是别人,正来自床上奄奄一息的皇帝。
这股恶臭已经让很多人闻之色变,很难维持平静。唯独坐在床边的皇后恍然未觉一般,神色平静,甚至还亲自用手指拨弄了绷带,似乎是在查看伤势恶化情况。
随后她坐直起身子,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热毛巾擦拭双手。侍从立刻将锦被重新盖回去,盖得严严实实,唯恐泄露一丝恶臭出来。
就在这时,床帷里的人发出了嘶哑的气音,似乎是想说什么。皇后温声劝了一句,陛下不要着急,慢慢说。
床帷里的人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一点点从喉咙里挤出意味不明的破碎音节。
皇后俯下身来,将耳朵贴在虚弱的皇帝的唇边。
阳光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微微发光,她垂眼聆听皇帝气若游丝的声音时,优越的侧脸轮廓,显得极为优美动人。
艳光四射的美丽皇后与行尸走肉般衰败的皇帝。
瞧着那张雍容优雅又不失威严的美丽面容,艾尔的心脏怦怦直跳。伊莉丝、瓦罗娜夫人……这些女人在皇后面前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呢?
这才是站在权力顶峰的女性,整个帝国最高贵的女人。
“我知道了。”
皇后露出一丝笑来,轻声安抚着逐渐激动的皇帝,替他拍了拍心口顺气。
随后她一抬眼,一个传令官便急忙上前。
“去议事厅,叫艾略特殿下过来,陛下要见在一刻钟内见到他。”皇后说,“这是陛下的命令。”
传令官飞快地领命离开,朝着议事厅奔去。
只是一个抬眼,就能传达命令啊。艾尔的呼吸停止了一拍,这些天来,她在王宫的所见所闻,是在乡下老家、在卡里金家都截然不能比的!
令人眼红艳羡的财富与珍宝,随便从柜子里一抽就是名贵的丝绸长裙,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最关键的是,权力的滋味。
她从来不知道,权力的滋味如此美妙,站在众人的头顶俯瞰周边的风景,立刻就让她感觉出与以往生活的截然不同来。
在王宫里,她不需要战战兢兢、进退维艰,没有克拉丽丝在耳边絮叨她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甚至没有一个人敢招惹她生气!
她都快忘记了生气是什么滋味了。
最近的一次生气动怒,还是在刚被皇后接到宫内不久后的一天。一个侍女装作听不见她的命令,还失手将热汤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