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安静异常, 棋盘桌上的三足暗金香炉内,燃着名贵香料,淡青色的烟雾缭绕盘旋, 过于厚重浓郁的香气熏得周二郎有些不适。
永和帝不肯轻易放过周二郎,接着又问道:“太子在朝中颇有声望,周卿以为如何?”
周二郎心说你儿子是太子殿下, 除了你这个做皇帝的爹, 是我能议论的吗?
议论未来储君自古乃为臣之大忌, 周二郎自是要回避这种问题, 但永和帝问了, 他又不能没有表示,只得顺着永和帝的话头儿, 表示赞同。
“陛下所言,微臣亦有所耳闻,陛下教子有方, 臣所不及也,不瞒陛下说,今日微臣还同犬子置气来着。”
周二郎顾左右而言他, 说了等于没说,永和帝干脆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朝中高弘等人自不必说,朕听闻那贺家与太子最近半年亦是来往过密, 周卿以为太子意欲何为?”
这话问的周二郎头大,怎么回答都是送人头的题。
他敢说他但凡顺着永和帝的意思说太子或者贺家一点儿不是,都不等他的马车回府, 他说的话就已经传到了太子以及贺老爷子的耳朵里。
可他若不顺着永和帝的意思说, 又过不了眼前这一关。
周二郎抬眸, “臣不敢擅自揣摩圣意,亦不敢妄议太子的行为是单纯亦或是不单纯,陛下非要臣说,那臣就斗胆说一句——”
啪!长指夹着一枚白色棋子稳稳落下。
周二郎忽地站起身来,朝永和帝拱手一礼,义正辞严:“陛下,自古顺德者昌,逆德者亡。我大乾朝更是以孝治天下,太子若真敢行那不忠不孝之逆举,我大乾朝的万千子民必不答应!”
周二郎这几句话说得极有水平,态度表明了,三方谁也没得罪。
永和帝哈哈一笑,被他一番话开导的心里痛快了许多,虽说对太子仍旧不喜,戒心却稍稍放下了一些。
君臣又下着棋闲聊了一会儿,永和帝觉得困倦,让周二郎退下了。
最近一段时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很容易就犯困,难不成是最近临幸新进宫的美人次数有点儿多了,永和帝狐疑着,哈欠连连。
近身的小太监伺候他宽衣上床,见人睡着了,往寝殿里香炉架子上的博山炉里小心地加了些香料,拉上床帏,悄悄退出了寝殿。
周二郎从皇帝处出来外面,感觉刚才那种莫名的不适感好了许多。
周二郎大步往出宫的方向走,不想迎面碰上刚从宫外回来的太子殿下。
名为太子少师,其实就是个挂名,周二郎跟太子之间基本没有任何往来,太子却是十分热情,颇有礼贤下士之姿,客气地尊了声,“周少师。”
周二郎忙还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周少师这是刚从父皇处出来。”
周二郎一笑,“正是。”
太子叹息一声,“本宫有时候真得羡慕少师大人能得父皇如此信任,反观本官,亦不知道到底哪里做错了,总是招父皇厌,少师可愿指教本宫一二,让本宫亦能有机会多向父皇尽些孝道。”
周二郎忙道,“殿下言重了,殿下乃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身上担负的是大乾朝的万里江山,自是跟旁人不同,想来陛下对殿下您的要求肯定比其他人高了不止一点。”
太子听到未来一国之君,担负大乾朝的万里江山时,眼睛里不由流露出一丝憧憬和掩饰不住的野望。
周二郎不欲跟这父子俩多纠缠,客套几句,找了个借口告辞出宫。
太子看着周二郎走远的背影,忍不住拿他同高太傅做起了比较,但凡高太傅有周少师一半儿的能力,也不至于让自己如此被动。
不过,很快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太子的脸上浮现出狠辣狰狞,与平时表现出的温和有礼大相径庭。
父皇,都是你逼儿臣这么做的。
出来皇宫时,已经日头西落,黄昏时分了,周二郎吩咐胡安直接回府。
城外,京郊大营。
贺文与周大郎来了场较量,被大郎完虐,呼哧喘气躺在地上不起来。
周大郎瞅他怪可怜,伸手去拉他,却不料贺文突然出手,顺着大郎拽他的力道,一个鲤鱼打挺,手腕翻转,直接一个快如闪电的锁喉动作招呼过来。
大郎仰头躲过,反手就是一个折腕锁臂肩压肘,将贺文死死压制住,围了一圈儿的兄弟们轰然大笑,贺统领又被虐了。
贺文把眼一瞪:“笑屁,都给老子把嘴闭上!”
狠狠扫视一圈儿,“你们这帮王八羔子都是老子万里挑一,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精锐,死一个老子亏大发了,你们都给我学着点儿,兵不厌诈,战场上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干掉对手!”
“对敌人只有凶残、凶残、更凶残,少给老子讲什么武德,保住你们的小命才是第一要务!”
众人止住了笑声,齐齐站直,异口同声道:
“是,贺统领!”
“我等唯贺统领和周千户之命是从。”
“少拍马屁,行了,都散了吧,明日一早就放假,除去留守值勤人等,各回各家,各找各娘。”
众人一听可以放假回家了,嗷嗷叫着四散跑开。
贺文一脸哀怨地瞅着周大郎,“我说大郎,我好歹也是你上司,在兄弟们面前给我留条裤衩行不?你这叫我颜面何在?幸好老子急中生智想出一套好说辞掩饰尴尬。”
大郎笑笑不说话。
他已经很给贺文留面子了,是贺文自己太不争气。
贺文一捂脸。
得,人家是哑巴,永远有保持沉默的权力。
不想理你不需要任何理由。
俩人一道回了营地分开,各回住处。
大郎如今是千户的身份,按照惯例会分配给他一名使唤杂役供驱使,帮他洗衣打饭整理内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