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有八个大宫女。
为首的四个, 分别用春命名。
春华,春花,春红, 春丽。
她们的名字很是相近, 允礽也懒得改。
每次想起谁,就叫谁的名字。
春华将太子殿下的短鞭取走,又悄然地带人去布置四皇子暂住的居所。
允礽正站在铜盆边洗脸,声音含糊不清, 还带着一点紧张。
“……阿珠不会, 觉得害怕吧?”
贾珠抱着正在玩鲁班锁的四皇子,无奈地说道:“殿下,洗脸的时候,就莫要说话了。小心将脏水吃进去。”
有时贾珠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殿下是在试探他吗?
纵然将这一切掩饰得再好,连血迹都囫囵擦过,又为何留下短鞭这么大的破绽?
允礽抬头,嗷呜嗷呜地用帕子擦了脸,随手丢到一边,又赶忙回到了软塌,眼瞅着已经情绪安定下来的小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允礽,“太子哥哥~”小孩的声音就是甜,允礽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但还是将允禛给推了出去,自己抱住了贾珠。
在软塌上打了个滚的允禛也不生气,躺在软塌上,抱着鲁班锁玩得起劲。
贾珠刚想吐槽太子殿下怎这般欺负小孩的时候,允礽盯着允禛玩着的那个鲁班锁, 突然说道:“我从前, 也曾有个非常喜欢的鲁班锁。”
贾珠一顿, 神色变得柔和了起来,“是,保成将那个送给了我。”
太子饶有趣味地说道:“还在吗?”
贾珠失笑,“你送给我的东西,怎么会不在?不过,当初你送给我这般多东西,却是每一个都盖满了章子,那会,我就该知道殿下可真是个……”他歪着脑袋想了想,笑得更加开心,“是个容易嫉妒的人。”
太子刚想给自己辩解,又低头看着刚刚被自己推走的四弟。
论岁数,四弟比他还要小几岁呢。
……容易嫉妒就容易嫉妒罢,阿珠总是要说些叫人难堪的大实话,可坏。
太子一边嘟嘟哝哝的抱怨,一边将贾珠抱得更紧。
勒得贾珠有些难受。
贾珠挣扎地看向窗外,外头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夏日本就是白日长,夜幕短。
贾珠一看到外头的黑色,便晓得他因为这突发的事故,已经在宫内多待了许久,忙说道:“殿下,这时辰这般晚了,我可得回去了。”自从他们的岁数逐渐增长后,贾珠留宿毓庆宫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尤其是今年上来,贾珠一次都没留过,这实在是叫允礽郁郁。
他抱着阿珠的胳膊,惆怅地说道:“阿珠啊阿珠,你就不能留在这吗?”
贾珠耐心地说道:“从前岁数小,也便罢了。可我已经上了十岁,再留在后宫,就不合时宜了。”毓庆宫所在的区域,与真正意义上的后宫虽有一段距离,可本质上,也的确是不合适。
允礽自己是不在乎,却不能叫贾珠处境麻烦,到底是蔫吧地将人送走了。
且还因为时辰太晚了,贾珠都不肯太子殿下亲自来送他,故而,太子只能更加郁闷地抱着允禛站在殿门口,目送着贾珠一行人离去。
贾珠一走,这毓庆宫内好似安静下来。
允禛似乎也感觉到了不一般的气息,连玩着手中的鲁班锁都不太/安心,趴在软塌边坐了一会,又小心翼翼地蹭到了太子殿下的身旁,“太子哥哥,不高兴,吗?”小孩现在说话不会抽噎了,但这声音还是堵堵的,带着鼻音。
允礽斜睨着他,伸手将这小孩勾到自己的怀里,恶趣味地说道:“你知道孤方才出去,做了什么吗?”
允禛疑惑地摇着小脑袋。
允礽:“那老奴才过来,想要将你带走,话里话外说我不告知承乾宫一趟就擅自带走四皇子,是不合礼数,不够周全。孤呢,听着心里不高兴,就抽了她一顿。”他说这话的时候,小脚丫还一晃一晃,略带着恶意的嘲弄。
允禛坐在允礽的怀里,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允礽见状,撇了撇嘴,“你不会觉得孤做得太狠了罢?”
允禛有点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袖子,不知道为何,在方才那个好看的大哥哥走了后,太子哥哥给允禛的感觉,却好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就好像……就好像,那个大哥哥在的时候,太子哥哥是安全的。
可一旦他离去了,太子哥哥就不再……那么安全了。
小孩是敏感的,对危险的气息,总是能敏锐地捕捉到。
“……太子哥哥的手,会不会痛啊?”允禛嘟哝着说道,“打人,可疼了,打了,自己也痛……”
他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肉手,好似是之前也有过这样的遭遇。
允礽微愣,嗤笑了声,嘲讽地说道:“谁像你这个小傻子,你打人用东西打,作甚用自己的手?果然是这样的小笨蛋,才会将自己弄得这么尴尬。”
允禛生气啦。
允禛嘟着嘴,背过身去,就留着个小背影给允礽。
允礽哎嘿了声,伸手戳了戳允禛,“你这小家伙还会生气?方才不还是哭唧唧的吗?怎么眼下不哭了,胆子还这么大,敢朝着孤发脾气了?”
允禛慢吞吞地说道:“禛儿没朝着,太子哥哥发,脾气,禛儿自己,生气。”
“这不就是生孤的气?”允礽挑眉,将这小东西一把扛上了自己的肩膀,朝着里面走,“今儿你就在孤这里住一晚,明儿的事情,明儿再说。
“看在阿珠的面上,孤会给你出出主意的。”
允禛的小肚子顶着允礽的肩膀,整个小人一晃一晃的。
呜呜,难受。
毓庆宫内。
深更半夜的时刻,正是鸟雀皆无声,连着外头的月光都显得无比的幽暗。
无风的夜晚,淡淡的云雾遮盖了星月,只留下些摇曳的暗影。
“呜呜呜……”
偏殿,有走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