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音没有去管书生的动向。
河面上吹来的风有点凉, 令她不禁抱住了双臂。想到那一包白花花的银两,心里仿佛也多了个洞,凉飕飕的。
哥哥们给她送来银子, 意思很清楚, 从此他们桥归桥,路归路。
曾经的嫡亲兄妹,一个府邸里住着,又常常一起玩耍,多年情分不是假的。但是,她已经不是徐宝音了,也已经离开了淮阴侯府。他们却还是贵族少爷, 依然姓徐。
陈宝音能想象,在她离开后,他们仍然每日办差事, 听戏,喝酒, 骑马射箭,乘船弹琴。和从前一样, 过着风流雅致, 光鲜亮丽的生活。
而她,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如无意外, 此生他们都不会再见到她,大概也不会再想起她。这一百两银子, 便是全了曾经一场兄妹情谊。
没意思。
风吹得她很冷, 没站一会儿, 就转身离去了。若是吹病了, 还要喝药。家里穷, 可没有蜜饯儿供她吃完药后甜嘴。
此时,顾亭远还在作画。单薄的身形,立在草丛中,侧颜很是认真。
陈宝音不知怎么,叮嘱一句:“小心蛇虫。”
浓密的草丛中,总是蛰伏许多蛇虫。若是被毒物咬上一口,可够受的。
“多谢。”书生看过来,眼睛发亮,俊秀的脸庞上透出欢喜。
这人,欢喜什么?陈宝音面无表情,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余下顾亭远,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心里止不住的开心。她朝他点头啦!
她还是这样善良,分明跟他不熟悉,还是提醒他。看着冷冰冰的,她其实热心肠。
没什么不一样的。他认得的宝音,就是热心肠。只不过,是脸上热烈,心里也热烈如火的人。想着,他回过身,继续蘸了青草汁,落笔纸上。
快点画好,送给她。挂一幅画在墙上,她会开心一些的。
陈宝音回到家中。
篱笆院子里,此刻热热闹闹的。除了杜金花之外,家里没人难过——
一百两!老天爷!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
“金来读书的钱有了!”孙五娘开心叫道。
不仅有了,而且根本用不完!因为等金来长大了,就能学顾亭远,卖书挣钱养活自己。这一百两,根本花不完!
钱碧荷没吭声,但心里也有想法。她想去看大夫。之前家里穷,没几个钱,她想也不敢想。但是,宝丫儿提起过,便在她心里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现在家中有了一百两巨款,她不免出神起来。
“买地!”陈有福说道,“买几块地,留给子孙们!”
杜金花抿着唇,口中发苦。
一个个都在想,那一百两银子要怎么花。可,这是宝丫儿的钱啊!
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口。她说不出口!平时宝丫儿吃口白面,也就罢了,大家还是一家人。可是,她手里有一百两银子,却一文钱也不肯拿,这家人就做不成了。
“回来啦?”她最先发现陈宝音回来。
陈宝音点点头,进了院子:“嗯。”
很快,迎上一道道闪烁的,火热的,看她的眼神。顿了顿,她低声笑了起来。
这就是她的家人。心思简单,浅显易懂。什么都写在脸上,真可爱。
走进堂屋里,看到那包银子还在桌上。只是打的结松了,应当是被拆开来过。
她重新拆开,把一锭锭闪耀的银两,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都有什么想法?”
这……
“这是你的!”杜金花先开口,“宝丫儿,你留着当嫁妆!”
这话说出来,杜金花心里清楚,肯定会惹一家人不满。包括她的老伴儿,也包括她亲生的儿子。
可是,她在这个家里本来就不被待见。为了宝丫儿,这个恶人她做了!
桌边,其他人脸上的光芒淡去几缕。杜金花的这话,好像大家算计宝丫儿的嫁妆一样,叫人没法承认。
“宝丫儿,”陈有福先开口了,“爹想置两亩地。”
他是宝丫儿的爹,有什么说不得的?
再说,他也不是私心,而是为着陈家的子孙后代。
土地是命根子,只要有土地,就饿不死人。他们是她的娘家人,他们饿不死,她就有娘家依靠。这不好吗?
陈有福开口的坦坦荡荡。
对陈有福点点头,陈宝音又看向大哥大嫂:“大哥,大嫂,你们咋想的?”
陈大郎说道:“建一间屋子,你自己住。”宝丫儿是个大姑娘了,还跟爹娘住一屋,多少不太方便。之前是家里穷,给她盖不起屋子,但现在不是有银子了吗?
钱碧荷没看她,低着头,细声细气地道:“打家具。一张拔步床,要准备一两年的。宝丫儿,你的嫁妆可以准备着了。”女子若有一副好嫁妆,传了出去,前来说亲的人家都会好上许多。
点点头,陈宝音又看向二哥二嫂:“二哥,二嫂,你们呢?”
陈二郎坐在小木墩上,坐姿像只青蛙,他嘿嘿一乐:“给金来请先生。”书籍要钱,笔墨纸砚也要钱,但最花钱的是拜先生啊!好先生一定很难拜!
孙五娘则道:“全家吃白面!”都有一百两了,为什么还要吃窝头?
陈宝音笑了。
低下头,手掌握成拳头,秀气地掩着口,忍着笑意。
她的家人啊。
不管心里有多少想法,说出口时,都是这样的可爱。
一颗血肉做的心,被一百两银子伤透,又被一百两银子捂热。
银子,是好东西,为什么要讨厌银子呢?
“我是这样想的。”她重新抬起头,眼睛明亮,看着家人们,声音清澈有力,“拿出二十两,买地。”
跟养母学过管家,陈宝音知道田地的价格。一亩良田,价格在八两银子到十两银子之间。拿出二十两来,可以买两亩良田。
“建一间学堂。咱们家有九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