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心疼孩子了,好好儿的大小姐做不成,跑到乡下来,拉拔一家子要脑子没脑子,要啥没啥的家人。
要么,她从来没做过大小姐,自然就不知道锦绣富贵的滋味儿。她会疼她,养她,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说一门好亲。咋也不受这些委屈!
“娘啊。”看着杜金花要哭出来的样子,陈宝音有些好笑,“我留着干什么?银子又不会下崽。拿出来花,不好吗?”
她跟一家人都说得清楚,为啥拿银子出来?因为想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买地,为了长远的保障。建学堂,为了翻身。买骡子,做生意,是为了赚钱,让当下的日子好过起来。
如果不花掉,把一百两银子存罐子里,放床底下,能干啥?啥也干不了,大家该吃窝头还吃窝头。
“娘就是,就是心疼你。”杜金花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她用袖子抹泪,“都要你操心,没一个帮得上你的。”
陈宝音又无奈,又动容,重新坐下,掏帕子给她擦眼泪:“娘说的什么话?咋没人帮我?爹,哥哥们,嫂子们,甚至孩子们,都在努力做事,咋能说不帮我?”
“的确不能说帮我。”她很快否认道,“都是为了这个家,是不?娘?”
大家都是想为了这个家好。杜金花也知道的,可她就觉得闺女牺牲大了!看着宝丫儿忍着疲惫还要劝她,忍住眼泪,打起精神道:“是,你说得很是。”
谁也不能辜负宝丫儿,她心想。她会好好看着,谁也不能没良心。以后如果谁忘了,是宝丫儿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看她怎么收拾他们!
“你歇会儿吧。”站起来,走到床边,把被单平整了一番,杜金花也走了出去。
“吱呀”一声,带上门。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仿佛一切烦恼和计较都隔在门外,浓浓的疲惫感涌上来,陈宝音坐在床沿,蹬掉鞋子,倒在床上。
心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疲乏,像是耗空了力气,她阖上眼皮,很快沉入了睡眠。
院子里,杜金花把老头子、两个儿子儿媳都叫过来,严肃地道:“我要给宝丫儿盖间屋子。”
大家一愣。
随即,陈二郎道:“盖!是该盖一间,宝丫儿大了,得讲究些。”
陈大郎之前就提过,当然没意见:“盖。”
杜金花又扫过两个儿媳,尤其是二儿媳,只见孙五娘没说屁话,这才又道:“宝丫儿一心为了家里,咱们也不能寒了她的心。她明明可以把一百两银子都留下来,至少留下大半,可她没有。换成你们,都舍得拿出来不?”
众人沉默。
“宝丫儿只留了十两。剩下的,都拿出来给家里了。这样好的闺女,这样好的妹子,你们还能找出来不?”杜金花压低声音吼道。
就连孙五娘都有些心虚。别看她娘家疼她,但她如果哪天有了一百两,肯拿出十两给娘家,就算大方了。
“给她盖一间。”陈有福说道,这闺女一心为着家里,的确不能亏待她,“东屋边上还能清理出一块地,可以盖一间。”
杜金花也看中那块地方了,她想让老头子和两个儿子先把宝丫儿的屋子盖起来,再说学堂的事。但现在她不由得想,学堂盖哪里?
“学堂盖哪里,先放一放。”她道,“先给宝丫儿把屋子盖起来,你们咋想的?”
还能咋想?陈二郎捶着胸口道:“盖!不然咱良心痛!”
“你也有良心?呸。”杜金花啐他一口,答应下来,“先别给宝丫儿说。另外这钱,从公中出。”
家里还有七两银子。宝丫儿的那十两,一定不能动。得从家里的存款里出,杜金花的理由是:“她住不了几年。过两年,她就嫁出去了。这屋子空出来,还不是给你们的?”
宝丫儿可没享受到什么,都是他们在捡便宜!
其他人都没说话。
不是心有不满但不说,而是真没什么不满。宝丫儿坦荡磊落,一点儿私心都没有,叫人打心底里敬佩。
事情就这么定了。陈有福和两个儿子商量盖土胚房还是砖瓦房,杜金花没吱声。听了一会儿,才道:“哪有爹娘住土胚房,叫闺女住砖瓦房的?传出去,宝丫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群没脑子的东西!
“说得是。”那就定了,盖土胚房。
盖房子要挖土,做土坯,想快点盖起房子,就要喊人。陈有福父子三个,大房那边还有爷四个,都喊过来帮忙。
杜金花沉着一张脸,在旁边监督,这一家子都没长脑子似的,不看着点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犯蠢。
“大娘。”忽然,院子外头响起一声。
杜金花扭头,看见篱笆院子外面站着个书生,走过去道:“你咋又来了?”
顾亭远不是又来了,他是根本没有走。
“我来给陈小姐送画儿。”他手里拿着一卷画,对着岳母,有些紧张,“我,我在河边作画,就看见陈小姐似乎,不大高兴。”
说到这里,他更加紧张起来,担心岳母不收:“或许,陈小姐看到画儿,会高兴些。”
他拘谨着,将画儿递过来。
杜金花接过来,展开:“画的啥啊?”
绿色的叶子,绿色的画,满纸的绿,她皱眉:“你这是画的啥?”
“是牡丹花。”顾亭远解释,“牡丹花颜色很多,绿牡丹是很罕见,也很名贵的一种。”
杜金花不懂,她只觉得花儿该是红的,黄的也成,紫的也好看。绿色的,是啥啊?
“那行。”她小心把画纸卷起,“等宝丫儿醒了,我交给她。”
顾亭远点点头:“嗯。”没能再见她一眼,有些可惜,但岳母收了画,没骂他登徒子让他滚,他还是很高兴的。
“如此,小生便告辞了。”他拱拱手道。
“等等。”杜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