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何时飘来乌云,雷声炸响,眼看大雨即将倾盆。
赵文曲看着她道:“你觉得我应该放过你?”
“赵公子,”陈宝音摇摇头,看着他说:“你可以不放过我,但我也不会站在这任由你欺负。大家各凭本事。”
滴答。
第一滴雨水很快落下来,打湿了赵文曲的脸。他往树下走了走,背过手,看向远方:“你想过吗,我再次烂赌,你的一百亩良田就泡汤了。”
“想过。”陈宝音也往树下走了走,“令堂不会允许。”
赵老太太很心疼儿子,从前是舍不得管教,但是一百亩良田许出去,她就舍得了。
而且,赵老太太不糊涂,她很明白管教赵文曲的机会不多了。她年纪大了,赵家的家业也不如从前丰厚了,管教赵文曲,迫在眉睫。否则,也不会找到陈宝音。
只要赵老太太狠得下心,赵文曲就跑不出她的手掌心,这是陈宝音的底气。
“呵。”赵文曲发出一声自嘲。
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改邪归正。
噼里啪啦,雨越下越大。
“站树下容易遭雷劈。”陈宝音快速道,“赵公子若无他事,恕我先告退。”
赵文曲一句“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就这么含在嘴边。
“没了。”他转头去看雨幕。
陈宝音见他气冲冲来,却只是说了几句算不得狠话的狠话,便劝了一句:“赵公子也不要站在树下了,可来学堂避雨。”
赵文曲没回答她。
陈宝音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应,便顶着大雨跑回学堂。留下赵文曲,站在树下,渐渐身上衣衫被漏下来的雨水打湿。
他一动不动,望着被雨水模糊的世界,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也是一个下雨天,他心怀羞涩与欢喜地回到家,却被父亲叫到书房,说:“那是个骗子!”
他喜欢的姑娘,不是良家女子,而是个惯骗。他不是第一个被她骗的人,在他之前还有好些人被骗。
他失落极了,心里很难过,不再出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了十几日,才终于缓过来,重新走出房门。
但世界变了。他一出来,就听到一个噩耗,那个骗子姑娘死了,是被她的同伴杀人夺财。他震惊不已,又愤怒又伤心,要为她讨公道。
父亲让他不要管,他不听,非要查这件事。却从老仆那里得知,正是父亲让那个同伴生出歹意。
“为什么?!”他不理解,冲去问父亲。
时隔好些年,赵文曲仍旧记得父亲坐在阴暗的书房里,冷酷的表情:“因为你。”
赵文曲大受打击,他只是被骗了一下,没蒙受什么损失,只是些许伤心和钱财罢了,根本不恨那名女子,可是父亲却害了她性命。
他开始做噩梦,总能看见姑娘血淋淋的样子,让他偿命。父亲训斥他,责备他没出息,妇人之仁,胆小如鼠。
“那是一条人命!”赵文曲发觉父亲真可怕,连爹都不叫了,不愿意跟他说话。
书也不读了,读不下去,不知道怎么读。书里教人要孝顺,也教人要正直无私大义灭亲,他怨恨父亲的狠毒,又没办法真的告他,痛苦之下学会了喝酒。
父亲很生气,不许他喝酒,整日指着他骂。骂他没出息,活该被女人骗。他叛逆心起,不仅喝酒,还开始赌钱,逛青楼,做一些很不像样的事。
他不是想要一个出息的儿子吗?不惜害人一条性命。他偏不让他如愿!他就是个混蛋,他一辈子只有个混蛋儿子!
娘劝他,老仆也劝他,可赵文曲听不进去。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毁了,他清白的手上被迫沾了人命,还怎么读书,怎么上进?他也很痛苦。
父亲对他很失望,把他拖回家,关在屋里打。没用,又把他见过的青楼女子叫到家里来,站在门外说他的坏话,说她们只是看上他的银子,他其实一无是处。
等他被羞辱完,父亲才站在门外,说道:“那些女人都不值得,你快些振作起来,爹为你娶一良妇……”
呵呵。他在屋里,无声低笑。
振兴赵家?有他在一日,赵家就振兴不起来。他要老头子亲眼看着,他如何让赵家败落!
只可惜,老头子命短,同年摔在田埂上,摔下去就没起来。
赵文曲每年都给他烧纸,告诉他自己又做了什么混账事,问他欣慰不欣慰?
“赵公子,避避雨吧。”一个清脆的声音穿透雨幕,赵文曲回神,转头去瞧。
就见少女举着一把伞朝他跑来。
鞋子踩进泥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他接过来,说道:“地契不可能给你,改日我让人送银两来。”
撑开伞,走入雨幕中。
他恨母亲袖手旁观、助纣为虐,恨了这些年,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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