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 必没安好心。
他可不是什么正经人,陈宝音心说。
很想叫他走开些,又说不出口。别过身子, 侧对着他, 垂眼将杯中水慢慢饮尽。
“还想喝。”她侧回身,将杯子递还给他,说道。
又渴又饿了一整日, 一杯水远远不够。陈宝音喝了两杯,还想再喝, 被顾亭远制止了:“等下还要吃饭,喝多了就吃不下了。”
陈宝音这才不再要了。绞着手指,坐在床边, 心里扑通扑通跳着,有点不敢抬头。
红色嫁衣平整地铺在膝头,上面绣着龙凤纹, 提醒她已经嫁人了。从此之后,她跟顾亭远就不再是陈先生和顾先生,而是夫妻。
“你高兴吗?”只听身边问道。
陈宝音抬头, 却见顾亭远没看她,而是看向正前方, 侧脸线条柔和,说道:“我很高兴。”说完,像是为了取信于人,他加重语气重复一遍:“很高兴。”
高兴什么?当然是跟她成亲。
陈宝音抿着唇, 心里有一丝丝的甜意。本没打算应他, 但收回视线时, 却瞧见他搭在膝头的双手, 正不停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
她微微一怔,再次抬眼,打量起他。刚刚没发现,他的耳朵竟然红着,脸上有着轻微的不受控制的抽跳,脖子上的筋脉时而迸起时而隐没。
原来,他也很紧张。
陈宝音忽然就放松下来。她低下头,抿抿唇,轻声道:“我有点害怕。”
顾亭远还沉浸在甜蜜中。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喝水。她穿着大红嫁衣,没有任何不情愿和迫不得已,顺其自然地嫁给他,他的心愿成真了。
听到这句,如一桶冷水浇下来,那些甜蜜和憧憬立刻被他抛在脑后,立刻看向她问:“怎么?”
“你是不是怕我对你不好?”这一刻,他头脑转动得飞快,“宝音,我发誓——”
他可以用性命,用前程,用一切拥有的发誓,他绝不会负她。
但一只柔软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要发誓。”陈宝音看着他说,“永远都不要发誓。”
顾亭远看着她平静的眼眸,顿了顿,有些懊恼起来,他怎么忘了,她极讨厌誓言?
本来她是不讨厌的,可是后来,跟着他在京城落脚,见多了夫妻反目,见多了真情被利益、愚蠢、短视、贫困等碾碎,她就变了,听不得誓言。
“恶心!”他记得当时她说,“自己说出的话,也能吞回去,像吃了屎一样,恶心死了!”
前世的宝音会这样想,今生在侯府长大的宝音……
“好。”他点点头,认真地看着她说:“我听你的。”
这人,怎么净会说软和话?陈宝音垂下眼,察觉到他捉住了她的手,挣了一下没挣开,便依着他了。
脸上微微泛热,心跳得更快了,险些就忘了刚刚要说的话。
“我有点害怕。”定了定神,她说道:“我不知道嫁给你之后,还会不会过得好,就像我在家一样。”
在家里,热热闹闹的,大家都很好。虽然陈宝音跟哥哥嫂子们,其实不太能说心里话,多是在拉家常、说闲话,但他们都很爱护她,还有杜金花偏爱她,陈宝音一点信心都没有,自己能不能过得更好。
“你是不是给我下降头了?”她忍不住有点来气,抬眼看着他道:“我为什么要嫁你?”
这话就是无理取闹了,陈宝音知道,她如果不嫁人,最多还能过两年轻松日子,然后就会在杜金花的唉声叹气、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中度过。
可是,谁让他们是夫妻呢?她心情不好,那自然是要找他排解的。
顾亭远看着她倔强又生气的眼神,心里只想笑。听着多可怜,是不是?但她这个人,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她倘若过不好了,那他更是别想有好日子过。
只是,仍旧很高兴,她敞开心扉跟他说话。靠近,伸臂将她揽过,将打算了很久的话说出来:“我们把娘接过来,好不好?有娘在旁边,我一定不敢对你不好。”
“啊?”陈宝音睁大眼睛,呆住了。就连他揽她,都忘了挣扎。
偎着他肩头,脑子一时凝滞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顾亭远低头,想亲亲她的头发,却看到一件件沉重美丽的发饰,于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给她卸钗环。
“我们把娘接来。”他又说道,“让娘跟我们一起住。”
陈宝音几乎是立刻摇头:“不要!”
“为何?”顾亭远讶异地看着她,意外自己居然猜错了她的心意。
陈宝音嘴唇动了动,脸上渐渐红了,很快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猛地推开他:“就不要!”
杜金花是很爱她没错,她也爱杜金花,但是……
很不愿意承认,但事情就是如此,她长大了,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半,可是杜金花给了她太多的爱,她现在已经不馋了。
不愿意没事就腻着杜金花,甚至想钻她被窝,跟她一起睡。
她现在觉得杜金花挖她起床的絮叨很烦,会在杜金花念叨她挑食时觉得她就不爱吃怎么啦,会在杜金花嫌她不勤快自己的屋子都不收拾时羞恼不已,会……
“总之,你允许我隔阵子就回一趟娘家就行!”她红着脸说。
虽然不想跟杜金花一起住,但她还是想杜金花的,隔段时日就回去看看她,埋到她怀里亲香亲香。
顾亭远猜不透原因,但他会听她的话:“都依你。”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顾舒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吃饭吗?”
顾亭远看了陈宝音一眼,陈宝音推他,轻声道:“吃啊。”
顾亭远便起身去开门。
“姐姐。”他道。
顾舒容笑着,端着酒菜进来,往里面看了一眼,笑道:“宝音的头发还没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