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宁秀躲在羊毛堆里不出声,私心来讲她不想带这个女人走,一来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一点点变故都有可能致使她功亏一篑。尤其是当初她想共同逃走的时候,这个女人不止不帮,还来泼她冷水奚落她。
这样的人,不配她堂堂郡主千金之躯以身犯险。
商宁秀装死,但阿纯却绝不肯放弃这黑暗中忽然看见的一点曙光,她带着哭腔急切说道:“郡主,郡主!我也是大鄞的子民啊,你看看我!”
商宁秀停顿了片刻,沉声问道:“你知道我?”
“昭华郡主,那年容城的花朝节盛会,草民有幸远远拜过郡主的步辇,一见终身难忘。”阿纯见她肯说话了,满眼希冀道:“郡主爱民,您救救我,带我一起走吧。”
此时此刻的商宁秀心里就像被人塞进了一团臭棉花。这个女人早就认出她的身份来了,那她当时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在帐子外看她的笑话?落毛凤凰不如鸡吗?
沉默了一瞬,商宁秀艰难做出抉择,她不仅过不去自己身份的那道坎,也是真害怕这个女人鱼死网破叫唤人来,那就谁也走不了了。于是商宁秀从那宽大的车架上挤了出来,确定了没有力工注意到她,借着车架的高度将栏杆里的阿纯拉了出来。
两个女人都又瘦又轻,这车被沉重的羊毛压着,动都没有动弹一下。
商宁秀的心在狂跳,拉着阿纯重新挤着躲进了两跺羊毛之间。
“你给我记住。”商宁秀缩着肩膀,尽管小声,语气中也带着威仪,“我救你,只因我为皇族,当庇佑子民,仅此而已。”
阿纯挤在她身边,乖巧地点头。
就在这时,汉商也完成了所有买卖的手续,银货两讫,车夫和力工纷纷跳了上去,马儿拉着车架缓缓向前行驶,渐渐远离了伽蓝部落。
穆雷回到部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接近未时了,他没料到这一趟耗了这么长时间,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身后好几个策马狂奔的异族青年都给甩在了后面,笑哈哈的用草原话朗声道:“哈哈,库穆勒尔大哥着急回家娶媳妇呢!”
“时间还早呢!天还没黑大哥就猴急猴急了!”
桑格鲁在寨子大门口嘶鸣着扬蹄立起,穆雷满脸洋溢着笑意,冲着身后跟上来的几个兄弟大声道:“你们懂个屁,老子的媳妇可饿不得肚子,嫁给我是享福的。”
寨子里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晚上的宴会了,大帐里满是烤全羊的香味,大批量的木柴炭火送往祭台,还有用铜盆盛放的祭祀狼神所用的供果和供肉。
穆雷将述职的工作丢给了扎克,取了吃食之后就直接回了帐子,一路上碰见的所有人都在热情洋溢地用草原话给他打招呼,祝贺他的新婚,希望他得到狼神的祝福,穆雷一一给予回应。
然后他站在了自己的帐子门口,看见了地上被削出来的细碎木屑,铜锁和锁栏也都不翼而飞了。
男人的脸色在这一瞬间黑沉下去,琥珀色的瞳仁反着幽暗的光,他带着满身肃穆戾气,一开门,里面空空如也。
穆雷高大的身躯被阳光带出阴影,他走进屋子,看见了地上的匕首和碎掉的锁栏,然后将手中装了烤羊肉的托盘重重砸在了桌子上,‘砰’的一声闷响,牢固的铁木桌一阵颤抖。
被激怒的恶狼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满脸阴鸷,“很有胆量。”
男人的情绪带动了体温升高,他拉开领口的束缚,转身大步流星跨出门去,挨个的去周围的帐子打探消息。
穆雷的思路非常清晰,部落门口的哨岗连只苍蝇都不可能放出去,商宁秀一届弱质女流,没人帮忙也不可能翻出那九尺高的围栏,更何况她既没有马,身上也没有钱,不会蠢到贸然孤身跑出去送死。
也就是说,她必然还躲在部落的哪个角落里。
穆雷在周围问了一圈,但今天一整天都没人见过商宁秀,之后男人又去了马厩询问,对方表示也没有看见过中原女人,并且在穆雷的要求下清点了一遍马匹数量,并没有少马的情况。
男人心里怒火中烧无以宣泄,取了腰间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阴沉气息,马厩干活的几个年轻小伙子也不敢近他的身,只远远地站在后面等候大哥还有没有再要吩咐的事。
就在这时,人高马大的壮汉扎克赶了过来。
他带着满身匪气,一边跨着步子一边用大声问穆雷:“库穆勒尔,我听说你的那个中原妻子也不见了是不是?”
穆雷的眉头皱了起来,问:“也?”
“我弟弟扎鲁说阿纯人不见了,上午给她冲的糖水一直在屋子里没喝,以往她每天吃中饭之前必然会喝掉的,现在人已经不见好几个时辰了。”扎克语气急促,草原话说急了抑扬顿挫气愤地道:“我已经问过今天轮哨岗的兄弟了,今天一整天除了我们出去赶蛇的人,就只有清晨汉人商队来过,我猜阿纯很可能是跟着商队一起跑了,有可能还把你的妻子一起教唆跑了。”
“谁教唆的谁,这还说不准呢。”穆雷咬着牙沉声问道:“商队不是昨天就已经完成了贸易吗?今天又来做什么?”
“听说是加了两车羊毛。”扎克冷哼着回答道:“哨岗的兄弟很笃定汉商出去的时候全是男人,而且进出的人数一致,但是装羊毛的车一般都是大货车,藏在里面的话也很难发现。他们很早就来了,估摸着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回回湾了。”
扎克说到后来,语气中带着幸灾乐祸。
他们今早发现了巴蛇的踪迹出去驱赶,最后那群赖子就是躲进了回回湾边的大片苇草从里去了,那一片在部落交界处没人管,既荒凉河道又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