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论语·述而第七】按王凌所言,如今朝中隐然已成三足鼎立的格局,一方是以太尉马日磾、尚书令士孙瑞为主的关西士人集团,另一方则是以侍中杨琦、尚书仆射杨瓒为主的弘农杨氏。这两派虽同属关西士人阵营,但相对来说弘农杨氏与关东士族交往颇密,与漠视关东士族的马日磾等人有本质上的分歧。在对付王允这等强敌时,他二者尚能团结一心,待王允倒下后,两方之间的政见顿时不合了起来。最后一方便是司徒赵谦,他虽然德望具足,但论及门生故吏与家望,到底比不得以太尉马日磾为代表的扶风马氏、和以侍中杨琦为代表的弘农杨氏。赵谦的势力虽然最为弱小,但赵谦却有足够的权谋心计周旋于朝堂,此刻举荐黄琬为司空,皇帝出于平衡朝中势力的需要,八成会允准。在此之后,赵谦要为他的弟弟铺路,恐怕还有后手,比如,借黄琬向朝中残余的关东豪族势力示好,促使彼此联合、或是靠黄琬与弘农杨氏之间的恩情,结好杨氏。王允思忖过后,道:“朝中但有黄子琰在,当不使政有失也,吾辈亦可安心返乡了。”话毕,王允又问道:“军中诸将如何?”王凌答道:“自胡轸、李傕等人伏诛以后,陛下裁汰老弱、厉行屯田,得众军拥戴,三辅安定,叔父与赵公应该已知此事。”见王允与赵戬点头,王凌接着往下说道:“裁军之后,陛下先是奖励有功之将,以皇甫将军为首功,拜骠骑将军,恢复了被孝灵皇帝削去的槐里侯爵禄,还多加了两千户,并赐食邑万户。”“皇甫义真当年剿灭黄巾,乃获此爵,后因得罪宦官而遭削减,如今失而复得,倒也了却他一件憾事了。”王允说完,想到皇甫嵩宦仕一生,临了还能居如此高位,无不感慨:“昔日皇甫义真牧守冀州,直言抗辩,却落得削爵罢官的下场;此后洁身自爱,对谁都屈意委婉,没想到却还能有今天。”赵戬在一旁搭话道:“我听说,秘书令射坚之弟射援,前日已与皇甫义真之女成婚了?”王凌不明所以,回道:“此二人早有婚约,如今成婚,正当时也。”赵戬哂笑道:“当初射坚亲附陛下,主张宽赦蔡伯喈,那皇甫义真吓得闭门称病,不敢私见射氏,以示无所偏颇。如今射坚为秘书令,典掌秘籍,出入禁中。皇甫义真嫁女,确实正当时也!”王凌一时答不上话,讷讷无语。索性赵戬不过是气话,完全是为其故主王允抱不平而已,王允心里有所触动,看了赵戬一眼,说:“马翁叔等人虽与我不和,但都是为了朝廷着想,有他们在朝辅佐陛下,再有皇甫义真领兵。我哪怕不在其位,也不耽误汉室中兴之势。”“朝廷捐弃能臣,纵使最后得以中兴,也无非是事倍功半与事半功倍而已,岂可同列而语?”赵戬不服气的说道。“叔茂!”王允突然说道;“幸而你已不在簪笔持囊,否则依你直言快语的本性,我岂能安心留你在朝堂?”说退了赵戬,王允转头对王凌嘱咐道:“彦云,你既已出仕,便要恪尽臣责,不仅要养育黎庶,还要时刻关注朝野大事。若是朝有奸佞、或是朝堂施政有所失当,你当直言抗辩,不可学皇甫义真独善其身!”王凌受了教诲,凛然道:“谢叔父赠言,凌断不敢忘。”趁此机会,王凌正好说一件近来使他疑惑不解的事,以希冀能从王允这里得到答案:“叔父,朝中又有人开始上奏劝陛下早日元服,择立长秋宫了。”王允眉头一扬,说道:“陛下的意思是?”“陛下亲自写诏,说‘皇母前薨,未卜宅兆……三岁之戚,盖不言吉,且须其后。’”王凌记忆不凡,脱口背诵道。王允心里有些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了,说:“陛下已有元服立后之心,无非是想让朝廷追尊生母而已。”“是,有司已上奏,追尊陛下生母为灵怀皇后,改葬文昭陵,仪比敬、恭二陵。”王凌接口道:“至于立后人选,朝臣大都看好宋贵人,而伏贵人得体大方,宫中府中具有善言,故稍在其次。陛下虽未有明言——”王凌稍稍倾身靠近,小声说道:“但朝野有传,陛下似欲以董承之女为后。”“董承?他可是陛下外亲!”赵戬登时不满道:“此人原是阿附李傕起兵为乱,如今侥幸得赦,又非士人豪族,竟还敢图谋外戚之位?”王允却以为不然,把袖一展,皱眉道:“观陛下行事,皇后之位,恐怕非董氏莫属。”“王公,这话如何说起?”赵戬道:“如今朝廷强军在侧,兵多将广,本就不惧董承等那帮新附叛军,若是为了暂且安抚,假辞笼络,其实大可不必。”王允到底曾与皇帝彼此利用、勾心斗角过,对于皇帝善借力打力、驭人制人的本事,放眼朝野内外,没有人比王允更清楚了皇帝的心思了。如今马日磾与杨瓒等人俨然是朝中巨头,若是要安天下,光靠他们几个倒也勉强堪用。若是要彻底破除汉室百年沉疴,这些人不仅不会出力襄助,反而可能会成为皇帝的绊脚石。扶植与他们毫无瓜葛,又野心勃勃的董承,不仅符合皇帝在王允心中的处事习惯,更体现了皇帝心中的雄心壮志。只是当年雄才大略的光武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情,皇帝小小年纪,能做得到么?临去前,王允仍有些担心,特亲自写就一份简牍,双手奉交给王凌:“此中鄙夫之言,还请呈递陛下,望有所补遗。”王凌接下了简牍,只听王允在耳旁悄声说道:“汉室再兴,已是天命所属,尔当紧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