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谈巷议,弹射臧否,剖析毫釐,擘肌分理。”西京赋
汉初平三年七月十八。
长安城,横门街。
横门街是长安城八街九陌的其中一条,横门大街贯通南北,北抵横门,南至未央宫北阙。街道中间则是早已毁于战火的桂宫和北宫,在靠近横门的那段街道两边则是长安有名的东西市。在后世,这里可以说是一条商业街和市中心主干道了。
东市附近某坊,除了些店铺之外就是工商业者居住的宅院。一名客商从某个巷子里独自走了进来,在一间府邸门前停下,他轻轻叩响了门,里头很快传来人语,操着一口凉州腔:“是谁?”
“庞柔,是我。”那客商淡淡说道,他长相极为普通,方脸宽额,却有双极富神采的眼睛,顾盼之间不经意的流露精光。
庞柔打开了门,这人身材健壮,开门的手长有厚厚一层老茧,显然是经常拿兵器之类的东西。见到对方,庞柔喉头滚动了两下,终是又不情愿的嗫嚅道:“先生。”
先生这个词向来是称呼有名望有学识的儒者前辈。成公英一介白衣,在经学上又无造诣,凭着些许心术谋略才得以重用,自然不能让郡吏出身、又不是一伙人的庞柔信服了。
不过他并不在乎对方是否心服口服,至少他并不在乎庞柔这等小人物对他的看法。
成公英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还未说话,只听一人从庭中笑着迎了上来:“好啊,我在这里闲的发慌,你却出去闲逛,真是不够意思。”
来者是一个英姿绰约的年轻人,高鼻阔目,相貌堂堂,身材高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马健勇。”成公英眉头一抖,走上前去,道:“这可不是我不让健勇外出,而是尊君在我等来时,便有言在先,不许”
“不许在长安惹事,但也没说不能出门吧?”年轻人走到成公英面前,虽然才十六岁,但却比成公英这个成年人还要高,他不满的摆摆手,道:“还有,别叫我什么健勇,那只是一伙交好的羌人替我吹嘘出来的,我现在还当不得这个声名,以后更不需要这个声名。先生比我年长,直接叫我马超就好了。”
马超年少成名,祖母又是羌女,打小就在羌胡部族里厮混,小小年纪就闯出了健勇的声名。如今马超十六岁,正是少年志骄意满,不听管教的年纪。
这次马腾、韩遂商议派人来长安窥探朝局,为了磨炼性子,特意让马超随行。怕他在京城胡闹,途中又是百般叮嘱,没想到这才呆了三四天,马超就受不了了。
成公英苦笑道:“在你的嘴里,我倒像是每日出去游玩似得。”
“难道不是?”马超挑起剑眉,说道:“就说你前天在城门外遇到一名游侠在惊马之下救出老妪,你出言结交,成全一时美名,可有想过我?”
“不就是个游侠剑客,有什么好见的?”成公英边往堂中走,边不以为然说道:“倘若不是这些游侠在当地广结好友,耳目众多,为了在京城多些路,我岂会去结交他们?”
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谁不羡慕自由自在、英略豪气的剑客?任侠之风,就连世家大族出身的袁术年轻时都以侠气闻名,数与诸公子飞鹰走狗。马超向来倾慕这些义士,当即反驳道:“游侠剑客只要秉持正义,又有何不好?总比朝廷里那些虚情假意的公卿要磊落得多。”
他感慨道:“我还只道当今世上,唯有凉州杨阿若、青州孙宾硕二人可堪侠义。没想到在关中还有这等义士,可惜我没能亲眼见识,不然,我定要与其亲近结识。”
成公英闻言瞥了马超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不过他思虑深远,手抚髭须,表情略有深意的说道:“以后恐怕你多的是机会,不怕结识不了。”
“此话当真?”马超下意识的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立即追问道:“可是打听出什么了?”
说着,马超收起了狂妄不羁的姿态,露出他颇有城府的一面来。他对庞柔使了个眼色,庞柔会意,出去关上了门,并带人守在外面。
“我等今年四月初就呈递降表,当时朝中正是董卓当权,彼自入关以来,便屡次邀我等与其合兵,共谋山东。那时我见天下方乱,遂说服韩将军与尊君投奔董卓,倚仗董卓之势,成就功业。”成公英缓缓说清原委:“哪知后来朝堂发生巨变,董卓被刺,原先商议好的议降条件被王允尽皆捐弃,正在踌躇之际,未过多久,李傕等人又反了。”
马超点点头,道:“正是因为中间出了这么多应接不暇的变故,家尊与韩将军才一直勒兵观望,准备等朝局稳定再做打算。本来都以为此次会是李傕占据长安,毕竟他手下好歹有十万之众。没料到小皇帝比王允还厉害,不仅解决了叛军,还掌握了朝政。”
“而今陛下手绾大权,始亲万机,励精图治。俨然是要再造中兴,如此一来,我等倘若还不知见机决断,恐怕就再难与朝廷开解了。”成公英不似马超沾染胡人习气、自小是没教养惯了的,心里还是对皇帝有一丝敬畏,没有像他那样称呼随便。
经过他这些天对朝局明里暗里的观察,以及来时路上见识过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军屯、民屯,尽管这些在他眼中仍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与不足,但并不妨碍他认定只要屯田略有小成,朝廷绝对会兴兵动武。
关东目前还遥不可及,另外就算要出兵关东,也要解决腋肘之患。能算得上是关中腋肘之患的,只有河东白波与马、韩叛军,而白波军又是近日亟待解决的事情,到那时,除了对付他们这些盘踞凉州的叛军,又会针对谁?
数年前韩遂等人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