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谓务本。”礼记学记
暮色降临,安坐在庑廊下假寐的王斌突然打了个喷嚏,他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睛,睡眼朦胧的茫然四顾。
对面并肩走来一对年轻兄弟,弟弟稍矮兄长一头,紧随其后。兄长王端沉稳有仪容,风采动人,每走一步都像是量好了距离似得而其弟王辅却散漫得很,跟在王端身后明显想走快些,却又不敢超过他,只得耸拉着肩小步趋着。
王斌远远注视着,目光深沉的点点头。
“阿翁!”二人一齐来到王斌跟前,恭恭敬敬的给王斌行礼。
王斌看着王端,说道:“这阵子你收的奏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
“是有不少,不过送到尚书台拟诏批复的却不多。”王端与王辅一左一右的坐在席子上,据实答道:“有许多奏疏都被压下了。”
“想必都是反对盐铁的奏疏。”王斌淡淡说道:“这件事闹得太大了。”
“盐铁专营的事情,众说纷纭,太尉马公与司空黄公都同时发声,君上再有雄心魄力,恐怕”王端小心翼翼的说着,收回了最后一段话。
王斌看着他最为满意的长子,松弛的眼皮略微抬了一抬:“你是担心君上招架不住?”
虽是没有答话,但王端的神情无疑已经表明了自己心中的忧虑。
“你整日跟在君上身边,读的书、见的人、知的事应也不少,你怎么看?”王斌乜了王辅一眼,例行公事般问道。
王辅正两眼四处打量着来来往往给庑廊、房间点灯的婢女,眼神都放在婢女曼妙的身姿上了。这会子陡然听见父亲的问话,恍然回神,见王斌面色发青、以及兄长王端一脸无奈的表情。
他讪讪的笑道:“阿翁刚才可是问我?”
“哼!”王斌冷哼一声,面色不善。
同样是他王家的种,长子温和老成,年尚及冠就是六百石的公车司马令,掌吏民上章,四方贡献,在士人中又有不错的名声,可谓前途光明。而这个次子王辅,不学无术,狂傲不羁。本以为他进了秘书监,跟那些公家子弟在一起,会近朱者赤,有所长进,没想到秘书监几乎没人待见他,总共九个秘书郎,那些士人却唯独把他剔除开,编排出省中八秘,而不是九秘。
这个八秘犹如前朝的八顾、八厨等士人君子的称号一样,有这个称号的就算没有登位公卿,也能是一时名士,在合适的时机能将名声转化为政治资本,可惜这么好的机会,王辅偏偏错过了。
王斌被王辅这举动勾起了怒,忍不住又想起八秘的恨事,顿时气上心头,指着骂道:“你这个驽才!整日让你就浑身不得劲,就知道厮混玩乐。老夫好不容易把你送进秘书监,不奢求你学君上的明算睿鉴,只盼着你能多和那些公家子弟打成一片,学学他们的才干!可你呢?你在秘书监都胡混些什么?”
这一串劈头盖脸的痛斥,把王辅骂的抬不起头,他委屈的反驳道:“我哪有胡混?且不说别的,廷尉法公和侍御史裴公的儿子都与我相善,这难道还不是打成一片?”
“你!”
王端皱着眉,看着不服气的王辅,说道:“你别把他们抬起来替你分说,法正与裴潜都是年少英才,脾性古怪些、高傲些都在情理之中。可你除了性子与他们相符,其余的才干可有学到几分?”
“怎么没学到了?”王辅偷眼瞧着仍在气头上的王斌,轻声说道:“他们在君上面前说的,我都懂就连私底下说的,我也懂。有时候众人在一起分析朝局,有些人的想法还不如我呢。”
“还有人不如你?”王斌气笑了。
“当然有。”一提到这个,王辅顿时信心满满的说道:“比如那个士孙萌,他除了会写几篇好文章以外,对局势还没我看得透彻。王粲此人也是一样,我原以为好歹也是名家之子,会有什么卓见,没想到嘿!”
王端敏锐的觉察到一个细节,皱着眉顿时舒展开去,认真的问道:“私下里说的?你探听到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见王端认真的神情,王辅收起了散漫的态度,仔细想了想,答道:“好像是说君上这次要夺生民之利、处政失措,盐铁是断不可行的。且不说河东盐池各有其主,且都经营了近百年,君上一纸诏命就想收回来,未免太过简单了。”
说完,王辅又恢复了轻率的模样,不屑的说道:“所以我说这两人徒有家世遗泽,只通经书、善属文而已,对旁的可谓是一概不知。诗经都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山林池泽之利皆归少府,盐池自然也是一样,都是君上的私产。什么各有其主、经营百年?那不过是君上开恩准许他们管着的,就像君上特许黎庶入山泽渔猎樵采一样,准他们办,那是君恩不准他们办,那是王法!”
王斌有些讶异王辅竟然有这样的观点,看来对方也不是愚钝不堪,只是聪明劲用错了地方:“你这话,说是这么个理,若是真办起来,还是阻碍颇多。就拿百姓入山樵采来说,官府是管不了的,只得让他们以时入山林,以所获上缴税额而已。”
“可天底下盐池就那么多,朝廷想管还管不得了?”王辅两手一合,理所当然的说道:“盐池本来就是君上的私产,若真按国法来,他们还敢强占不成?”
王端摇了摇头,不想与他解释这其中的关隘,他问道:“他们可还说了别的什么?”
“就提了句外朝臣工上疏谏阻,君上却寝其所奏,故而要找时机据理抗辩。”王辅随口答道。
“据理抗辩?难道要在常朝的时候”王端边想边说。
“今日就是常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