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自陷蛮夷,备尝艰苦,肌肤毁剔,血泪满池。”纪闻吴保安
裴茂打量着这个身材魁梧、英姿仪态俱是不凡的汉子,仿佛全然忘记了对方先前擅自闯入的无礼之举。
良久,裴茂才突然笑道:“白马将军的威名,我早有耳闻,就连天子都以未能一睹将军风采,而感慨惜哉呢。”
公孙瓒谦虚道:“不敢当此谬赞,在下为国守边,这些年未能朝觐,本就心存愧疚,岂能让天子挂念?”
裴茂但笑不语,只听刘虞在旁说道:“天使何不问一问奋武将军,何来之迟也?”
不等裴茂答话,公孙瓒立即变了脸色,冷声说道:“那刘幽州何不先说说自己又做了什么!”
裴茂刚才给了公孙瓒一个下马威,似乎这也给了刘虞莫大的底气。
刘虞在最初的慌乱中平复了心境,很快镇静下来,仗着有裴茂这个天使在场,他根本不怵公孙瓒,针锋相对道:“我自不解,还请将军明示。”
公孙瓒额角青筋一跳,他可不会蠢到说这次被刘虞用粮草算计的事,于是换了别的说辞:“使君怠慢将士,禀粮不周,以至如今秋寒霜降,诸军部众仍无越冬粮草,这难道不是使君之过吗?”
“将军麾下之众,老夫早已如数拨与,何来禀粮不周?”刘虞与公孙瓒对视,坦然说道:“不是将军屡违我旨,擅动刀兵、又私募部曲,怎至于粮草不济?”
公孙瓒犹自不服,反驳道:“若不是我募兵征伐,驱乌桓于塞表,扫黄巾于孟津,使君哪里能安坐于此!这又如何成了我的过失?”
裴茂有些看不过去,打着圆场,道:“蓟侯言重了!两位都是国家股肱之臣,彼此共事,何必闹成这个样子?”
他打算晓以大义,利用自己天使的身份进一步说和,最后拿出诏书,各自拜官封爵,即可了事。
没想到公孙瓒与刘虞这两个对头不见倒还好,如今好不容易碰上,彼此心里蓄积已久的怨愤立时就爆发了。
“乌桓期年不曾入塞寇略,境内民悦年登,安立生业,哪里还需黩武滥战?”刘虞自认占理,不肯顺着裴茂的话往下说,打定主意要把公孙瓒趁势拿下不可。
他句句诛心,无不夹枪带棒:“倒是你放纵部曲,暴掠百姓,又擅自劫夺我给乌桓的赏赉,州府频频戒饬于你,却屡不能禁。你到底是何居心?”
说起乌桓,公孙瓒心里就来气,早在中平五年的时候,张纯与丘力居钞略各地,他一路进讨,以战功得获骑都尉。最后他追击叛军在属国石门一战,将张纯打的抛妻弃子,远遁塞外。
本想着乘胜追击,结果太过深入境外,粮草无以为继,结果被丘力居等人反包围在辽西管子城,粮尽食马,马尽煮弩楯,士卒死伤惨重。若不是时多雨雪,叛军亦是饥困交加,不愿再战,公孙瓒恐怕就折在那里了。
若说是对乌桓的深仇大恨,整个幽州文武几乎没人比得过他,他恨不得将乌桓彻底击败于马下,可偏偏他的上司是以怀柔为务、不喜言兵的刘虞。
在公孙瓒灰头土脸的从管子城回来不久,刘虞莅任幽州,很快以他在乌桓人中的声望,对丘力居传檄而定,让乌桓主动献上张纯、张举的人头,不费吹灰之力就平定了叛乱。
人们在事后只知道称颂刘虞在此事所表现出的德望与怀柔的手腕,何曾理会过他公孙瓒在此前对乌桓元气的重创?
没有他先行击败叛军,刘虞单凭名望,哪能让唯利是图的异族低头?
公孙瓒一直就不服刘虞,此时听到刘虞提起乌桓,心绪变得异常火爆:“乌桓虎狼之辈,一时蛰伏,那是势不如我,屡次为我等将士所败的缘故。使君不明其意,只知示恩而忘战,每年赏赉数以巨万,而在下部众衣食不足,使君可曾理会过?”
说到隙起之由,刘虞也不禁动容说道:“乌桓既已颓丧,这正是怀柔异族、安养生民的良机。难道非要倾全州之力,让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百姓再受徭役苛赋之苦,就为了供将军北上,与乌桓打得不死不休,才合乎将军之意吗?”
“哼。”公孙瓒强词道:“使君年年赏赉,又大开边市、交易盐铁,殊不知乌桓因此而逐渐恢复。养虎为患,终为大祸,使君难道还不清楚吗?”
“既然如此,何不上奏朝廷、又何不上报州府?这难道就是将军放纵麾下如匪类一般,劫掠百姓以自壮部曲的理由?也是将军劫夺我代朝廷给乌桓的赏赉的理由?”
“朝廷播迁,如何上达奏疏?而使君又何曾理会过在下?”公孙瓒一直都被刘虞的威望所压制,此时不忿的说道:“使君饲肉养虎,乌桓眼见又将成我幽州祸患,我身为朝廷诏拜的奋武将军,自当募兵以预备胡虏。而州府不足额发放粮秣,我部众缺衣少食、军旅疲惫,也只能出此下策!”
刘虞看向公孙瓒,淡淡说道:“将军麾下将士的衣食甲胄,我从无半点克扣,这都有计簿可查。只是你擅自扩充的部曲,非朝廷所有,我也绝无以公府之资、养私人之兵的道理。”
见双方越吵越激烈,裴茂生怕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急忙喝止道:“好了!”
裴茂知道两人之间的恩怨不仅仅是出于政见,公孙瓒只知埋怨刘虞在最后关头踩在自己肩头上摘了平叛的战果,但他却没有想过,刘虞在中平五年上半年一到幽州,便广树恩信,设赏购叛贼之首。成功拉拢了乌桓峭王,分化了乌桓部族的势力,所以才有了年底公孙瓒击败丘力居的战果。
当年那场平叛,其实是两人不知不觉间互相合作的结果。
只是双方各执一词,都认为是自己的主张才得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