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喜为大言,以诬天下,天下之人,安可尽诬?”————————
身为皇帝,也就是天子,不可能只有一个寝殿,根据《周礼》所言古天子有路寝一,小寝五。汉承秦制,又离东周不远,自然而然的保留了这个古制。
路寝殿作为最主要的寝殿就位于前殿,只是由于多年残破,要想大规模整修非得耗费不少民力资财,所以皇帝便将其搁置,只简单粉刷一边装点门面。
而且路寝的功能只用来治事,真正就寝睡觉的地方主要还是小寝,它们分布在前殿的北部,依次是‘宣室殿、温室殿、清凉殿’等五处寝殿,与最大的路寝殿共同组成‘王之六寝’。
自从未央宫遭新莽战乱,几经焚毁,后来虽然稍微修复,但也只是重修了几处重要殿宇。而且东汉的几代皇帝西巡长安,为了避免劳民伤财,大都居住在宣室,对于温室等其他殿宇没有多加照料。
朝廷迁都长安之后,未央宫也是如此,没有多少变化。而皇帝无论是为条件所拘、还是出于习惯,都选择在宣室召见臣工、并将宣室作为自己的常住寝殿。
只是自打天气转寒,宣室难以经受得住关中寒冷的温度,所以皇帝便不再居住在宣室,而是移居在早已提前整修好的温室里去了。
未央宫,温室殿。
温室殿,顾名思义,即冬处之则温暖也。
殿外寒风呼啸,阴云密布,整个天地都被冻成了铅灰色,而温室内则暖如阳春,门窗缝隙紧紧的关严实了,挡住了西北来的寒风。再加上殿四角放着的青铜炉,里头烧着红玉般剔透的炭火,烘得人浑身暖和,丝毫没有为窗外的温度所影响。
河北接二连三发生的几件大事,几经辗转,终于踩着十月的尾巴传入了长安,传到了皇帝的手上。
“太仆臣岐稽首言:伏惟陛下应天履祚,历值中兴,当建太平之功,而先致宣抚之道。臣岐奉使以来,修复陵寝、安恤黎民……近闻诸地方伯,倾动州郡,兼官重绂,至使议论神器……使臣遭难于幽冀之间,牧守交兵于渤海之地……何不凭朝廷之埶尊,以绝斯患?臣岐愚闇,不达大义,诚惶诚恐,顿首死罪,稽首再拜以闻。”
“读完了?”以皇帝素来的秉性,即便是挖苦人也要摆出一副正容端色的样子来:“一个治内出了寇贼,劫夺使臣、一个唆使地方同侪,动兵征伐、还有其他几人摇旗助威,自甘驱使。这些就是所谓朝廷之股肱、社稷之桢干,我大汉有了他们,天下何愁不兴?”
侍中杨琦有些不习惯皇帝这阴阳怪气的语调,而且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一个正经的君王该有的姿态,于是他稽首说道:“陛下,方伯有罪,自当议论惩处,设法补救,而不是‘啧有烦言’。”
“补救?怎么补救,朝廷派槛车一个个把他们收入长安治罪,他们会束手就缚么?若不听命,朝廷颜面何存?”皇帝只穿了件薄薄的绛衣常服,在暖和的温室里就像一团明亮的火焰,只是他的语调却清冷至极:“事到如今还在想当然!”
温室殿内,炭火烧的正旺,列座在下的司徒马日磾、司空黄琬、侍中杨琦等人无不战兢,他们像是被室内的温度压的喘不过气,一个个嗫嚅着嘴,说不上话来。
虽然皇帝一直有意定下论调,不能将关东诸侯示以普通臣子看待,可朝廷私底下依然有臣子抱着幻想。比如赵岐,不仅想着要天下诸侯重新奉职朝廷,更是借着这次出使的机会,受邀跑到南阳见袁术。
袁术顾忌着赵岐在天下人心中的名望,不敢乱来,整日里与他虚与委蛇,做出一副忠贞之士的模样。在袁术的解释中,当初正是因为朝廷播越、天子蒙尘,所以他才会擅自开府封拜,支持孙坚拥兵西进。如今关中安稳,奸臣已除,他也该上表请罪。
这副惺惺作态正好得到了赵岐的欢心与谅解,赵岐不仅以私人的身份表示了谅解,还亲自代为上疏,替袁术向皇帝辩解,并请皇帝不咎其过。
虽然赵岐还以其节,在豫州、南阳等地征辟了大量有名的士人、虽然这符合皇帝暂且安抚关东,以图休养自身的本意,但赵岐就因几句话被人哄弄得团团转,实在是让皇帝恼火。
皇帝难道还不清楚袁术是什么货色?要不是因为赵岐名气大、另一拨天使又在对头袁绍哪里出了事,袁术为了借此跟袁绍对比出自己忠贞的形象,哪里会舍得放赵岐安然返回雒阳。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原因,赵岐早就成为历史上因失节而屈辱致死的马日磾了。
可赵岐偏偏浑然不觉,反倒在得知了袁绍的表现之后,愈加对袁术抱有好感,这种好感影响到了他的立场,甚至表现在刚才的奏疏里。赵岐不由与袁术保持了同样的诉求:要严惩袁绍。
“臧洪、曹操、刘备、单经等人聚兵清河、平原一带,眼下都在勒兵对峙;就连袁绍与公孙瓒也都是嘴上吵骂,其实全在观望,就等着朝廷表态。”皇帝目光扫视众人,缓缓说道:“诸公可有方略进陈?若是只有发槛车征其入朝这类的话,那就不必说了。”
杨琦从未说过发槛车这等话语,皇帝颠弄是非,拿这个名头先压住了他,显然是不想让他发话。
司空黄琬看了眼不欲为此解释的杨琦,还有老神在在的尚书仆射杨瓒,又看了眼司徒马日磾与尚书令士孙瑞。心里大致有了一个想法,弘农杨氏与汝南袁氏素来有姻亲之好,在这件事上无论是出于立场还是别的,他们不表态才是最好的。
这时董承便表情严肃,先是重重的伏身稽首,然后仰起脸说道:“无论意图劫持使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