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滞者不自咎才智之拙,而徒怨进身之无阶。”————————
听了这话,荀攸右手捋须,眼中精光微闪,但笑不语。
杜畿也紧张的看着荀攸,他自诩满腹才华,但也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荀攸的才智也足堪让他佩服。所以此时已不是他能不能得到荐举,绕开吏治科的问题了;而是自己刚才那一番表现,能不能得到荀攸认可的问题了。
荀攸沉默了许久,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门外又有两人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步子迈得极大,走路虎虎生风,甚有气势,正是张昶之弟,长水校尉张猛。而另一人身着青衿,中等身材,做士人打扮,一双精明的圆眼朝四处张望着。
“阿兄。”
张猛先是冲张昶行了一礼,复又对荀攸见礼道:“荀君。”
随后在张昶的介绍下,张猛也对荀悦恭敬的行了一礼,在面对杜畿时,张猛行的礼就有些随便了。不过杜畿倒也不在意,他的注意全放在张猛身后的那一员文士身上,隐约之中,他似乎觉得此人与他有着同样的目的。
“你这几天久在军营,怎么突然想着回来了?”
“是因为有好友拜访,军中不便,是故带到家里来了。”张猛说完,随即介绍道:“这是邯郸商,陈留人,与我旧识,阿兄你应当记得,前些年来过我们家。”
“喔。”张昶有些印象,邯郸商与张猛曾同时举为孝廉,在雒阳结识,两人关系好到可以互相肆意玩笑。只是这些年断了音讯,不知为何这会突然前来……张昶看了一眼杜畿,心里确认道:‘恐怕这两人动机一致’。
张昶接着说道:“实在是久违了,还以为你远在陈留,再难相见。没想到你竟到长安来了,何不早些递上书信,我也好与叔威预作准备。”
邯郸商收回了悄悄朝荀攸等人打量的目光,眼珠一转,表现得磊落大方,笑着说道:“贸然前来,诸位就当我是不速之客好了。”
杜畿与邯郸商素未蒙面,荀攸由于张氏兄弟不甚熟悉,众人一时都不再说话。邯郸商见场面有点冷,有些尴尬的说道:“不知诸君适才在聊些什么?”
“在聊河东的盐政。”杜畿笑眼直盯着邯郸商,随即又补充道:“在下对此有些浅见,故而斗胆在荀君等人面前谈谈。”
邯郸商听了,立即接口道:“原来如此,商自函谷一路过来,对于河东盐政也略有所闻,不知能否一表挈**之见?”
荀悦发觉此间有些蹊跷,有心脱身,抬眼却见对面的荀攸仍在安坐,面带笑意的聆听邯郸商与杜畿两人之间的阔论。荀攸平静的笑着,目光朝荀悦处望来,与其深深地对视一眼,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几人各怀心思的说了会话,其中主要是杜畿与邯郸商两人在发表高论,荀攸与张昶等人只是虚与委蛇的附和着。说到一半时杜畿似乎察觉了什么,渐渐地不再与邯郸商争论,将主场拱手让给了极力表现自我的邯郸商。
外间的雪越下越大,杜畿最终借口雪路难走,先行告退,而后再是荀氏叔侄,邯郸商与张猛故友重逢,理所当然的留宿。
回道屋子里头,在暖烘烘的炭火旁,荀悦对荀攸说道:“就今日观之,此二人如何?”
“智勇权变,治事牧民,当以杜畿为先。”荀攸吩咐苍头准备饭食,顾自拿起茶壶给自己与荀悦倒了茶:“此人是个能吏,可受州郡之任。”
荀悦与其持同样的看法,对此点头表示认可,复又问道:“那邯郸商呢?”
“未见其能,徒有浮名而已,又无容人之量。”荀攸将倒好的茶碗移到荀悦面前,低垂着眼睑,说道:“即便能仰赖张氏,也不过一时之利,论及长远,可比杜伯侯差远了。”
“以杜畿的才能,不可能过不了吏治科这一关,而他也不似贪禄求仕、奉承讨好以求幸进之辈。邯郸商则才浅德薄,官心太重,做的太明显急切了。”荀悦说完,好奇的拿起茶碗,凑在鼻下轻轻嗅着,不由好笑的说道:“好端端的,你给我喝药做什么?”
“这叫茶,是陛下命人改进了炒茶之法,使其不仅有药用,而且还能在寻常时候充作饮物,可代酒醴。”荀攸拿起茶碗率先喝了一口,啧口道:“虽是苦涩些,但喝下之后,的确唇齿留香,别有一番滋味。”
茶本来用途极少,需求也不多,故而太医署本就没有多少存量,直到皇帝将茶作为日常饮品后,才使人从山里采摘野茶,存量才多了起来。即便如此,皇帝赏给底下臣子的茶也是极为稀少,荀攸身为亲信,得到过不少茶叶。
时下众人虽然尚无饮茶的习惯,但蒙获恩赏,还是将其视为珍贵之物,只有少数几个人如荀攸这般将它烹来喝。
就在荀悦尝试着喝茶的时候,荀攸又接着说道:“这两个人都是同样的打算,不过杜畿谋得深些,是冲我来的。”
“杜畿是个能吏。”荀悦重复了一遍荀攸适才对他的考语,他将茶喝了下去,神色不改:“你可有意为他陈情,开一个特例?”
荀攸断然说道:“愈是如此,就愈不能开方便之门。”
“你这里置之不理,若是张昶在陛下面前代为荐举了呢?”荀悦既是欣赏杜畿,不愿他在吏治科浪费时日,又是为荀攸着想,只是他从未入仕,对现今的朝廷与皇帝还是很不熟悉:“这样问起来,倒显得你无识人之明。”
“张文舒虽然为人优柔谆切,真正办事的时候却不敢有丝毫疏忽,尤其是陛下交付的事。”荀攸笃定的说道:“他刚才想让我举荐杜畿,无非是想试试我的态度,并想将事情推到我身上——这样一个人,不会看不清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