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礼记中庸
袁绍手底下这批谋士也不是蠢人,谁家背后没有一份祖宗创下的基业?以往是看在汉室倾颓、天下崩坏,而袁氏素有声望的份上甘愿供其驱使。如今遭逢大变,中枢再度振作,还会有几人乐意随他继续跟朝廷做对?
他的眼神若有若无的在分坐下首的田丰、沮授、郭图、淳于琼等人脸上扫过,虽然一个个都是面容沉静,态度诚恳,与往常面对时一般无二,但袁绍知道,这些人里,肯定有人变心了。
这是个无中生有的猜测,却让袁绍心里尤其信服,他并不认为这是源自于他在壶关下折戟沉沙、真nn识到了皇帝的权威之后,一时心虚后怕并推及度人所导致的疑心。而是认为这是早有预谋的算计,如若不然,为何自己顿兵壶关这么久都无计可施?为何朝廷上布置的暗子没有对皇帝御驾亲征作出半点暗地里的阻挠?
袁绍认为自己手下肯定有人起了异心,兴许还跟朝廷互通声气,不然凭他们的才智,绝不至于此。
当然,这些都是空口无凭的事情,袁绍内心里再是忌惮猜疑,外表上也得是一副宽厚待人的模样。而且现下也不是找内鬼的时候,首要的是先稳定人心,给自己接下来继续割据地方、抵触朝廷的举动找寻一个能说服人的理由,把他们都拉下水。
不然的话,田丰他们大有退路,可以转头追随皇帝,而自己趁朝廷衰弱时犯了许多错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回头的:“欸!”
他故意做出一副惋惜的神色,十分慨然的叹道:“天子年少英睿,一年之中便已振作局势,最早我还真以为这是天不弃汉室可是,我最近听闻关中发生了几件事,联系起从前,心里却实在放之不下,甚至有些疑惑。”
田丰等人惊住了,隐隐察觉袁绍此言必将非同小可,念头急转之下,纷纷直起了身子,以示恭听。
袁绍眼珠转了转,忧心忡忡的说道:“诸君可还记得今年岁旦的日食?”
“岁旦日食,各地黎庶都惊骇莫名,明公现在提起来,尚且犹在目中。”郭图与田丰等人早已因此陷入沉思,而淳于琼却尚未琢磨出什么要点,单只是配合的接话道。
袁绍点点头,叹了口气:“我听说天子事天不孝,则有日食星移。往年也曾有日食于正朔,三光晦暗,五纬错乱的故事。故而自孝顺皇帝以来,国祚就一直不兴,孝冲、孝质等皇帝频频冲龄早夭,恐怕这就是天咎的缘故。”
沮授微微睁大眼睛,张了张嘴,良久,方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明公的意思是,这次日食也是天命昭示?我看当不至于如此,即便孝章、孝明皇帝在时,也曾有过日食,何况国家也已按制度罢黜太尉,想来也已无事了。”
“真是如此就好了。”袁绍意味深长地看着一直不出声,这个时候才开口说话的沮授,闷闷的说道:“你想想这些年的灾异之多,警示之彰,可是以往能比的?”
不待人言,袁绍便顾自一一列举道:“初平元年二月壬辰,天有白虹贯日。三月乙巳,也就是朝廷迁都长安,国家第一次幸未央宫的时候,天下大雨,白昼如夜。十一月庚戌,镇星、荧惑、太白合于尾。初平二年六月又有地震。九月的时候,蚩尤旗见于角、亢之间凡此种种,不得不让人多想。”
郭图脸色变了变,面对这种事,即便是一直以袁绍唯命是从的他,此时也有些犹疑不定的说道:“那时候董卓谋逆作乱,败坏朝政,这应该是天咎于彼,不一定是国家之罪。”
“我也是如此想,但这到底是国家登基不到两年,生出的灾异便远胜前代,我以为,恐怕不只是董卓一人的事。”袁绍看了郭图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又继续说道:“若仅只是亲政以前就有,亲政以后灾异绝迹,到还好说是天命汉室,可是今年呢?岁旦日食,三月的时候,长安宣平门外有屋自坏。六月的时候还听许攸传讯来说扶风大风,夏天居然还下起了冰雹,从未有事的华山也在这个时候崩了,预示大乱的天狗星也往西北行。”
众人纷纷凝眉语塞,此时他们如何不知袁绍话里的意思?这三四年发生灾异的频率远超于从前,以前的皇帝几年都遇不见几次的灾异,在现今这位被传为光武第二、有中兴气象的皇帝身上却几乎一下子就凑齐了星变、日食、山崩,天灾等预示着衰亡的异象。
前两年到还可以拿董卓乱政为理由解释,可这一年是皇帝亲政,手下的公卿无不是深孚德望的名臣,发生了灾异,还能怪在谁的头上去?
虽然田丰等人对这些神秘莫测的灾异是发自内心的畏惧,但并不代表他们完完全全的相信这些东西会有什么预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的道理,每个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大致信服。
要让他们赞同皇帝德不配位、遭上天厌弃的想法,从而与袁绍继续跟朝廷做对,除了灾异这个堂而皇之的借口以外,更需要实际的利益才能打动人心。
袁绍也知道这一点,在抛出一段开篇之辞后,这才进入正题:“若求治世,明君贤臣,二者不可独立,如何才是真正的治世之道,诸君心里也比我明白。国家亲政以来看似行了许多良政,可一经详述便有诸多错漏。比如任能臣、却使降逆董承登临大位,更择其女为中宫在关中开屯田、却擅夺豪强之地兴太学、却设经营、经济等末学与经学并立增国用、却重开盐铁专营,这可是孝武皇帝时的弊政除此之外,国家生性寡情,王司徒诛董有功,却遭受罢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