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游览郊墟,凭吊园宅,侈都会之壮丽,写人物之殷阜。”————————【瓯北诗话】
河南尹,雒阳。
颍川郡掾吏刘翊站在城门前,看着当年闾阎扑地、气象万千的雒阳城如今已是残破不堪,城外甚少有成片开垦的农田,曾经的良田如今已被野生的丛林占据。而洛阳城里也大都是残垣断壁,虽然早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朱儁与新任河南尹便入驻雒阳,重新将其修缮,但仍有许多民居的破砖烂瓦未有及时清理,随随便便的散落在地上。
雒阳令杜袭默默的走在刘翊的身边,有些不自在的笑道:“我刚来的时候,雒阳城比现在还要看不入眼,那可真叫荒城一座。现在可好了,前将军、河南尹都在雒阳驻守,各地百姓、流民也都渐次返乡,若不是眼下当务是笃行农事,不得大兴土木,我还真想召集劳役将雒阳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通呢,如今这样子,稍作门面就好了。”
两人下马走过南宫故址,斑驳的宫墙,长街上头临空的半条复道,还有一道紧闭的、崭新的司马门。这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就像是老人经受了一辈子的风风雨雨,如今带着伤痕与疲惫,安静的坐在巷子口假寐。
看到这里,刘翊那悲天悯人的性格让他忍不住眼角泛起泪来。
“国家有明诏,不得重修雒阳宫室。”杜袭不知是见惯了雒阳衰败的场面、还是见惯了每一位来雒阳的官员在见到雒阳时痛哭流涕的样子,表情平淡的介绍道:“但门户洞开,里头的废墟让行人一览无余,到底有失体面;而且里面或许也有些珍遗被埋于瓦砾之下,为免盗贼流民乱入,所以特意让人把宫门宫墙都给重修、填补了。”
刘翊偷偷揩了泪,对杜袭揖道:“有杜君在,雒阳不难恢复当年盛况。”
杜袭是颍川定陵人,李傕等人带兵肆虐颍川时,他与同郡的赵俨、繁钦逃往荆州避乱,后来得知朝廷安定,太仆赵岐出关宣慰。故而约好一同返还,准备入朝自荐门庭,结果他被朱儁看中,直接给表奏为雒阳令,当时皇帝已有吏治科的想法,但见雒阳确实急需一个得力的能人理事,于是便破例授任了,只是将雒阳令的品秩由原来的千石降为四百石,仍称令。
如今快一年过去了,赵俨等人还在吏治科预备将要开始的九月策试,而杜袭却已经成为治民理事的朝廷干员了。
没有入吏治科白白蹉跎一年时光,在仕途上走在了赵俨等人的前面,这是杜袭一直窃喜的地方。
“子相谬赞了。”杜袭谦虚的说道:“我只盼着天下太平了以后,大驾返京,国家见到雒阳安静无事,我便心满意足了。”
刘翊,字子相,是颍川颍阴人,与杜袭是同郡老乡。刘翊家世豪贵,而且为人慷慨好义,常开私库以救助百姓。杜袭与赵俨等人当初很受刘翊的接济,此次作为颍川郡守徐璆的信使前来雒阳,身为雒阳令的杜袭得知后亲自出城接待。
“对了。”杜袭好似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听闻徐府君颇为信重于你,年底的时候,想必会派你入长安上计吧?如何,凭你的才干,借此机会选入吏治科也不是难事。”
这倒是刘翊没有想过的事,两人在步行经过宫门之后,立即上马驰行,他经过一番考虑之后,方才摇头说道:“不了,我还是舍不得家乡父老。”
杜袭默然,当初他与赵俨等人南下避难,曾邀刘翊偕行,当时刘翊也是用这个理由拒绝了他。当时李傕在颍川肆虐,就连荀氏的宗族、庄园都受到了波及,而刘翊却得以独完,这不得不说是善有善报。
人各有志,杜袭也不再提及此事,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前将军朱儁在城中的府邸,这本是原中常侍赵忠的故居,由于占地宽阔,房屋保存还算完好,故而被朱儁‘借用’。
才刚下马,迎面而来的便是跟随朱儁南征北战的老部下、河南典农校尉张超,他一见杜袭便摆手说道:“君侯不在这。”
“又到那人的府宅去了?”杜袭闻言,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高兴。
“诶。”张超是个忠厚的中年将官,他心里也实在想不明白脾气暴烈的朱儁为什么还会对个声名不显的年轻人百依百顺。
“怎么了?”刘翊不明白两人在说些什么。
杜袭叹了口气,说道:“是新征辟的军谋掾,性子有些特异,说起来你在颍川应该也听过他的名字……且随我来,我为你引见。”
带着疑惑,几人很快来到另一处宅邸,这间宅子并不宽敞,像是普普通通的民居,从外面看完全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刘翊带着好奇与猜测随众人走进去以后,发现里面比外面还要平平无奇。
布局规整的二进院落,几人才刚被苍头带引着走近主人的书房,便听见书房里传来几声吵吵嚷嚷的声音。
这声音深厚有力,甚有威势,就像是一头老狮子。
张超一听就知道这是朱儁的声音——
“你这小子,老夫好歹也是你的主官!”
紧接着便是不紧不慢的轻笑声:“可在下刚才不是让明公你悔了两步么?”
“你……老夫是说,你与我下棋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抱着美婢。”朱儁一时语塞。
“哦——”那年轻人仿佛明白了,然后用非常正经的语气说道:“明公要悔棋任凭随意,只是请恕我美婢与酒,不得相让。”
“你!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咳咳。”杜袭有些受不了,与同样尴尬的张超对视一眼,没说什么,一起把虚掩的门推开了。
饶是早有准备,房间里的景象仍是让刘翊目瞪口呆。
房间里有三个人,一老一少相对而坐,中间是一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