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衰裳,苴绖杖,立于丧次,宾客吊唁无不哀者。”说苑修文
两汉以降,葬期不一,从收敛遗体到正式下葬中间少则两三月、多则一年。尤其是大抵在西汉末年开始,便屡有停丧不葬之风,其中有许多种原因,譬如时日禁忌、求择吉地、家贫无力治丧等等。
而蜀郡北部都尉高靖病故之后迟迟未葬,则属于另外最常见的一种,也就是因为客死他乡、社会nn而不能及时归葬。
如今其子高柔千里迢迢,远道而来,这场延迟已久的丧事,终于得以在孝子临场的情况下开始了。
早有预谋的来敏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由吕乂作为童子,随行前往高府吊唁。他只到了一会的功夫,便先后看见了蜀郡有名有姓的几家豪强,几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一脸肃穆的站在一旁。那幅纷扰沉寂的景象,简直像是在为后面更大的一次丧事进行预演。
不管来时打着什么想法,来敏还是对高柔这个孝子心存敬佩,毕竟不是谁都能冒着沿途战乱、千里赶来迎丧的。看着一脸哀戚之色的年轻人,穿着衰麻,木然的跪坐在灵柩前,来敏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来到他身边,一言不发。
高柔虽然不曾抬头,却也知道身边人的动静,见他不像其他人那样例行公事似得说句节哀便走,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感动。
不多时便有门亭长高声喊道:“州牧之子到。”
来敏微微错愕之际,只见刘瑁脚下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缓步走进奠堂。他是代表其父刘焉过来吊唁的,当众陈说了祭词、奉上丧仪钱帛。行过礼节过后,刘瑁又对起身相迎的高柔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目光却时不时的在来敏身上扫视着:“足下纯孝,竟不顾山险盗贼、跋涉至此,我实在是敬佩万分。”
高柔虽然面色悲痛,待他抬眼看向刘瑁时,却是应答从容:“天下岂有不相见之父子?蜀地虽隔千里,艰险阻绝,为人子者,也不得不往。”
“猛兽不为害,山川不能阻,孝经所谓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居上不骄,为下不乱,说的便是文惠了吧?”来敏忽然朗声言道。
在场众人不知道来敏话里的意思,纷纷顺着话头赞叹高柔不远千里而来的孝行,说得高柔连连摆手,神色有些惶然,似乎不想借此搏名。众人也是知道场合,只淡淡议论了几句后,便继续忙着各自的事去了。唯独刘瑁脸上有些挂不住,虽然来敏说的不甚明确,但他还是自觉的代入了进去。
因为来敏刚才所言的下一句话就是居上而骄则亡,为下而乱则刑,这分明是在借此警告刘瑁。
高柔眼底流出一丝异色,饶有兴致的打量了这两人一眼后,便借故离开接待别的宾客去了。
来敏任由对方狠狠瞪着,待高柔借故离去后,他向刘瑁迈前一步,似乎有话要说。谁知刘瑁竟不再看他,转身便走到一边去了,似乎想借机与高柔搭话。但高柔看上去忙于迎来送往,一时无暇顾及于他,这让刘瑁病态般发白的脸色顿时灰败了几分。
“此人太狂妄了,真是糟蹋了刘使君的一番布置。”吴班今天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素色武服,腰挂短剑,在来敏身后凑了过来:“长安城的刘诞、刘范等兄弟,论性情与才干,哪一个不比他强?”
来敏面上飞快的闪过几分鄙夷之色,深以为然,说道:“或许刘公是怕他在朝中惹下祸端,才将其带入蜀地,而不仅是宠爱此人的缘故”
话虽如此,来敏仍是对刘焉的态度心知肚明,对方是真的很疼爱这个儿子的,不然也不可能在一开始就有传其家业的想法。只是让来敏搞不懂的是,刘瑁无论容貌还是性情都不像其父,也无出彩之处,刘焉难道是眼拙么?
吴班正好看到来敏此刻的神情,正欲再言,忽然又改了口,视线越过来敏望向前门,说道:“他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清脆的铃声由远而来,来敏放眼看去,一个身形雄壮的青年汉子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低调却不失豪奢的锦衣,身后跟着的几人也俱是穿着文绣、做游侠打扮。这名青年汉子的腰间挂着一只做工粗糙、看上去极为破旧的铜铃铛,走起路来叮铃作响,远近皆闻。
“这就是甘宁?”来敏看向吴班,低声感慨着说道:“看来蜀中亦不乏英豪。”
他在初入蜀地的时候,便曾对吴班说蜀地民风绵软,甚少气概。如今见到巴郡人甘宁之后,自觉承认了失言,让吴班未免觉得有些好笑。
“不仅气势豪迈,此人看似粗猛,却熟知分寸、礼数。不错,不错。”来敏听说甘宁性喜豪奢,只穿绣有繁杂花纹的锦衣,乘船出行,皆用缯锦维系,去则舍弃。如今甘宁来参加高靖的丧礼,身上穿着的是暗色的锦衣,衣服上只有少许纹饰,可谓是简单到了极点,表现出了对陈留高氏最大的尊重。
“既如此,那我现在去与他攀谈?”吴班曾经也以豪侠的身份称名于陈留,如今遇上同样好游侠之事的甘宁,心思立时跃跃欲试起来。
来敏点了点头,游侠之间或许有着属于他们圈子之间的共同话题与沟通渠道,由吴班出面先行交涉,可以给他们二者之间留一个合适的缓冲。
这般想着,他便挪步走到另外一边,在那里,吴班的族兄吴懿正在与太守高眹轻声叙谈。说起来,蜀郡太守高眹也是出身陈留高氏,不仅与高柔同族,更与吴懿都是陈留乡人。这次他们两兄弟同时出面,各有所专,就是为了双管齐下。
高眹是个文质儒雅的中年人,年纪约有四十余岁,同在他乡为异客,高眹与吴懿本该有许多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