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张汤之辩诈,兼卢杞之奸凶,诡变多端。”————————【论吕惠卿】
这一场及时雨消解了旱象,也移去了皇帝心头的巨石,加以这两天三辅、弘农等地接连奏报,说关中普降甘霖,岁末歉收之势虽成,却足以自给。皇帝越发放心,此时也不计较各地上报的天池盆测得降雨量的虚实了:“我知道以往伏旱得雨,诸郡县奏报雨量,往往存着宽慰朝廷焦劳之心,降雨一寸则云三寸,降雨三寸则云一尺,多不符其实。”
皇帝放眼看了过去,此时的殿中只剩下太尉董承、司空赵温、侍中荀攸以及尚书仆射吴硕四人了,这里头尚书令杨瓒病故,侍中杨琦作为亲族要回家治丧,司徒马日磾又在家告病。虽然理政的人少了,但由于没了许多意见分歧的人在一起,承明殿的行政效率、尤其是对皇帝诏令的贯彻力度反而提高了不少。
他缓缓收回了目光,接着说道:“如今虽是久旱逢雨,关中百姓人皆称庆,虚报些数字,鼓舞民心,这也不算错——但我等君臣自己心里还得有数。眼下落了几场雨,仍不可掉以轻心,秋收之前,百姓生计何以料理;蝗灾如何进一步遏制扑灭;还有因旱而起的疫病……”皇帝点了电题:“别的不说,尚书令因病辞世、司徒也一病不起……朝野上下,更要予以重视。”
“陛下睿鉴。”董承心有所求,积极响应道:“各郡有侍御史督促赈济、有捕蝗使务力灭蝗,只消在下几场雨,旱蝗便不再为祸。至若随旱而生的疫病,目前虽未看出端倪,但仍以谨慎为要,多加防治。”
“嗯。”皇帝点头说道:“生民不易,我每念下民有鳏寡疾苦,心常愍之,若见此而不恤,岂是为民父母之意?当下先敕令京兆尹胡邈,于京兆等处城中设立医馆,使京畿内外身罹疾病之人,皆可就诊,期间不许私收财物。这件事交由太医华佗来做,让他从太医署和民间选几个人坐诊,考其能否,加以赏罚。”
董承立即应下,然后不着痕迹的偷眼看向皇帝。
皇帝恍若未觉,面色如常的向众人依次交代了在降雨过后要注意的事项,好言督促了一番。赵温等人皆然诺,唯独董承有些情急,几次想说话,却一直瞅不到机会,又有吴硕在一旁不断的给他使眼色,这才作罢。
会后,侍中荀攸被留下与皇帝单独诏对,董承等人则先一步走出清凉殿。殿外阴云密布,天气凉爽如秋,看着孤零零一人走在一侧的赵温,董承拉了拉吴硕的衣袖,问道:“尚书令有缺,今日本该议定人物,国家为何像是忘了一般?连带着赵子柔、荀公达等人也不曾提及。”
吴硕觉得董承未免太急躁了些,皇帝如今尚未表态,就算是有人提请了,又如何能保证这个位置就一定会落在他头上?他不禁苦笑道:“敢问君侯,司空麾下可有合适的人物为尚书令?”
赵温如今虽然获得了益州士人的拥戴,但由于益州士人入朝时日尚短,尚未形成什么气候,更无有足够资历、名望和能力的人担任尚书令。董承心中明白这一点,却还在脑中细细回顾了一番,答道:“蜀士有名者不少,但鲜有入朝为官者,要想为其助力,还得很长一段功夫不可。”
“既然没有,见国家尚无此意,司空又何必主动提及呢?”
这番话问得董承哑口无言,半晌,复又说道:“那荀公达呢?颍川士人在朝中不乏名臣,听说秘书令荀悦侍讲于国家左右,日夕谈论政事、典籍,深受嘉许。其人名望、资历具备,可是做尚书令的大好人选。”说着,他斜睨了吴硕一眼,道:“尚书令意味着什么,不消我多说,你不急,我也没什么好急得了。”
吴硕立即反应过来刚才那番话显得董承智拙,引起对方不满了,急忙谢罪道:“君侯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事情尚不急于一时,朝中如今缺的可不止一位尚书令。”
董承眼睛眯了眯,看着前面走得比他要快的赵温,轻声道:“马日磾……将不久于朝堂了?”
“仅是‘以病免’三个字,就不知让多少公卿黯然离任。”吴硕错后一个步子,态度恭谨的对董承说道:“何况,司徒自己也不是什么错处都没有。”
董承点了点头,说起来他与马日磾相处并不和睦,一个古板迂腐、一个激进狂妄。彼此明争暗斗这两年,最后见到对方洁身自好一辈子,却折在自家人手里,不免有些唏嘘。此外,又预见到昔日的宿敌黄琬可能东山再起,心里颇受威胁,他言道:“近来黄琬那些人声势不小,若是陛下有心,我再如何也抗拒不得……上一次捉拿的那些商贾,我看还是要加把力气了。”
“董公说的是。”吴硕笑着应下,又补充了一条:“除此之外,董公不妨从别的地方用些心力。”
“别的地方?”董承一愣,在宫门下停住了脚步。
吴硕拱手说道,眼底闪烁着一丝锐利的神采:“放眼朝堂诸公,能荷尚书令之职者并不少,董公除了要讨陛下心意,还有别的路走,譬如,先设法将他人翦除。”
尚书令的热门人选很多,除了仆射吴硕、秘书令荀悦以外,还有曾担任过尚书令的太常陈纪、左冯翊政绩出众的种拂、以及在平蜀一战立下大功的司隶校尉裴茂。
“这些人都不好动啊。”董承沉吟了会,看向吴硕:“你既然提出来,定是有所见教了?”
“见教不敢,只是一点拙计。”吴硕低头说道:“董公不必将彼等逐一压下,只需在国家跟前挑一些刺,引起国家不悦,事情便可成了。”
吴硕工于心计,机谋权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