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独欲享天下重名,不与吾共之邪?”————————【后汉书·袁术传】
蕲县是袁术在淮北防备豫州的重镇,不仅安排了李丰、梁纲等三员将领驻守,更自行封拜了一个‘沛相’帮助管理沛国南部数县的民务、粮草军需。
李丰虽然逃得急,但也知道城中粮草辎重不能资敌的道理,故才临行前特别嘱咐‘沛相’要起火焚毁。谁知道这个‘沛相’根本没有将命令执行下去,不仅没跟着跑,反而将城中十万余斛米分发给城中饥寒。
太史慈当时入城后除了占据四面城防,就是看守府库、衙署。在发现‘沛相’发放米粮,引发混乱后,虽及时派兵制止,仓廪那时也已流失了四万多斛粮食。
张绣追击李丰回来时天色已晚,太史慈心事重重,尚未来得及告知此事,等到第二天将要点兵启程时方才想起,向张绣提了一提。
“这个混账!”张绣此行只待了几日口粮,军需粮草全打算就食当地府库,谁知道这个‘沛相’非但不逃不降,还擅自开仓发粮。张绣怒不可遏,左手下意识的按着腰间剑柄,问道:“此举若妨害兵事,我要斩他的头!”
袁术伪置的‘沛相’名叫舒邵,字仲应,兖州陈留人。为人通读《孟子》之义,乐善好施,仁义爱民,与李丰、梁纲等匪气十足的兵将格格不入。太史慈清楚对方的底细,想到昨日他去捉拿舒邵时,附近百姓还一哄而上,意欲阻拦,可见其人深得民心。
“此事尚需长议,不可妄动。”太史慈生怕张绣冲动的性格会做出什么祸事来,连忙出言提醒,他知道张绣向来有一副侠义心肠,于是对症下药,道:“舒仲应此人我曾有耳闻,他曾为其兄长舒伯膺的亲友复仇杀人,事发后,兄弟二人争相顶罪,由此竟得免刑,海内称‘义’。此人是义士,又得名望,我军初至蕲县,未施德泽,先立威严,谈何安抚百姓?”
见张绣神色稍缓,太史慈知道是舒邵曾经的义举打动了对方,于是又趁热打铁,将昨日下午捉拿舒邵时遭城中黎庶阻拦的事情陈述了一遍。这时张绣也后知后觉到事情的棘手,按理说他应该为了彰显天子仁义,放了这个人,可一想到对方险些将府库粮食全部发光,害他无粮可用,张绣又忍不下这个气来,他对太史慈说道:“子义行军要紧,眼下尽管启程,此间就交由我来处置。”
太史慈哪里放心得下,胡乱寻了个借口留下,想看看张绣究竟要怎么处理。
舒邵很快从牢狱中提了出来,虽然衣衫凌乱,但神态从容,不显狼狈,又让太史慈对其增添不少好感。
“你过去从贼,本当死罪,念你未随军叛逃,只要将粮草、图籍完好献上,未必不能得获宽宥。”张绣阴沉着脸说道:“可你擅开府库,任由黎庶哄抢米粮,可是要执意顽抗,一心求死不成?”
舒邵浑然不惧,放声笑道:“看来尔等虽是朝廷所派,但也非仁义之兵!”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张绣见他诋毁朝廷,本来只准备敲打威慑的心立时沉了下去。
跪在地上的舒邵突然站了起来,昂然道:“近年时节失序,天旱大荒,士民冻馁无居处,江淮间相食殆尽。如此天灾,又遇兵燹,朝廷欲图光复天下,却不思布施仁义,即便再次匡扶,那也不过是回到桓、灵之时罢了!”
太史慈听得大骇,正欲呵斥,只听舒邵接着说道:“故而我明知必死,也要故意为此,宁可以一人之命,救一方百姓于涂炭。”
张绣屏息静了片刻,忽然吐出一口气,沉着说道:“那你又怎知朝廷不会施以仁义?你去过关中么?你知道关中当年户室空虚、流民遍野,如今又是何等殷富么?如果你去过,你就不会像昨日那般,随意揣测朝廷于不义。”
舒邵愣住了,见张绣认真的神情不似作假,自信没有做错的他内心忽然产生了动摇。在他的印象中,朝廷早已腐坏堕落,即便有中兴之象,那也是朽木生芽,不得长久,可怎么这些年所听所闻,全然不是如此?
张绣窥见对方神情,心下略微满意,对太史慈说道:“此人到底还算爱民,光这一条,我就不能贸然处置,以免国家切责。”
太史慈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放眼瞧着外间的天色,踌躇着准备开口启程了。
舒邵大开府库散发米粮于黎庶,本该治罪,但最后张绣等人感于仁义,特意将其释放。附近受过舒邵恩惠的百姓闻听此事,都深为感念,随后张绣又拨出一万斛米粮,比照长安赈灾的方式按口分发,算是打出了‘仁义之兵’的名号。
至于舒邵,被张绣释放后没有返回寿春继续为袁术效命,而是打点行装,启程往长安方向去了,这是后话不提。
张绣与太史慈的配合无间在淮南战事中开了一个头彩,蕲县的收复不仅宣告了朝廷两面作战的决心与实力,更是由于蕲县向南可以进取九江、向东则能威胁袁术在下邳大军侧翼的特殊位置,成为淮南、徐州两个战场胜利的关键。
在建安三年七月二十四日这天,行讨寇校尉太史慈领本部兵马、及收编降卒精壮共五千人北上,在沛县与沛相、越骑校尉田畴会面。
田畴是天下间唯一一个以北军校尉兼任地方长官的人,年纪轻轻,便督掌一郡军政。若说徐晃能膺重任主要是他的军功,其次再是圣眷,那么田畴则是相反。若无圣眷,单凭他参与河东、汝南等地的战功,如何能以二十七岁的年纪成为二千石高官?这样的年纪与际遇本该招人眼红,但田畴向来低调,从不刻意张扬,治民治军也谦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