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宾客,何益於议谋哉!”————————【宾客论】
“越是如此,就越应心惊。”董凤忽然抬眼看了看胡邈:“借助胡商身份,混迹市里探听消息,西凉羌乱以来,常有此事。”
胡邈顿时警醒,这几日他以为市里平静,没有观察到端倪的他还抱有侥幸。然而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偏要通过董凤才能反应过来,当下第一反应的却不是感谢、而是反感:“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嘴硬道:“这几日我已遣左郡丞秘密探听,彼等若有可疑行迹,定瞒不过我。”
说完,胡邈又隐隐感到一丝威胁,自从董凤成为太尉长史以后,俨然与董承亲近了许多,许多事都被他所料理。自己身为京兆尹,却不能时时刻刻待在董承身边出谋划策,视野也只能局限于京兆一地。再这样下去,当初由自己推荐的董凤很快就要将自己取而代之了。
董凤没有去揣摩胡邈此刻的想法,顾自说道:“在下近日查阅太尉府、兵部籍册,仅三辅、弘农、河东诸郡郡兵亦有万余,虽不如南北军之精,但数年收拾,也足堪辅兵之任。朝廷东征如此紧要之战,国家却只带南北军,而反观二袁,搜罗青壮健卒竟达十数万,如若不是托大,那就是此等兵马另有用处。”
“到底说是在防羌,其实是坐等其自来送死?”董承轻声说道,话语里带着一丝怨气的:“果真如此,我身为留守大臣,竟不得预知其密,说出来真是贻笑世人——天子不信他的丈人、舅氏!”
董凤知道对方心里的郁郁不平由来已久,这种期望与现实之间的落差、榜样与自身的对比,常常令董承心怀不满,认为皇帝太把他当做一件工具去利用,而没有考虑到董承的利益诉求。可董承始终不愿明白的是,面对这样强势的皇帝,外戚最大的利益诉求,就是没有权力的诉求。
胡邈抢在张口欲言的董凤前面说道:“观赵司空、皇甫将军等人行径,韩遂有什么心思,国家岂有不知道的?荀公达、贾文和等人素有大谋,他会不献一策,就放心与国家率南北军东征?恐怕在出征之前,国家就已经有密议了。”
董凤点了点头,这本也是他的想法,不过被急切的胡邈另外说出来罢了:“是这个道理,如今董公不得随军,单凭樊稠一部,如何能从东征中获得大功?此番东征一毕,九州归复,以后再无此等大战,董公稳固权势,哪有比军功来得快的?”
胡邈此时一边听着车外动静,细闻车周有骑士严密扈从,闲杂人等无法近前,这才放心说道:“当年大将军窦宪以罪囚之身,出兵塞外,立下勒石之功,遂得以权倾天下。董公对国家几次求全、避让,已错失东征,难道还要错失伐羌吗?”
当初谋议东征,董承是心心念念的想随军掺和的,但皇帝几次敲打让他有了教训与阴影,又审时度势、算清利弊,所以没敢与皇帝争风头,老老实实的留在后方充当‘萧何’的角色。如今才安分没多久,又是见赵温、皇甫嵩等人丢下他积极谋备的举措,又是见关东打的如火如荼,心里既渴望又失落。
董承一颗不甘寂寞的心被他们二人说得蠢蠢欲动,正要答应,但又忽然犹豫道:“可眼下,天子正领兵与袁绍相持河北,袁术、袁谭虽败,但不可谓无有复起之势。这个时候剑指韩遂,扰乱关中不说,牵扯到前方战事该如何是好?”
在这种情况下,他难得还保存了一点大局意识,毕竟自家女儿是正宫皇后,求权归求权,董承心里还是希望、行动上还是支持皇帝打赢这场仗的。如果因为他为了军功,主动挑起与韩遂的战事,从而影响到了时下的局面,那他就真的罪该万死了。
胡邈仍坚持怂恿董承主持军事的想法:“国家都有这样的预料,并已做好绸缪,一旦开战,又岂能怪到董公头上?”
“天子既然敢放心东征,此间必然是有万全之计。”董凤也赞同胡邈的意见,他们正是有这样的猜测,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去试探、以及建议董承事先拉拢手握兵权的皇甫嵩:“依我看,皇甫嵩、徐荣、张济都是善战之将,关中兵马、粮草、辎重皆备,而西凉这几年饱受旱蝗、荒废农事、民乱不止,哪里会是彼等的对手?”
既然种种迹象都表明,皇帝他们已经预判了韩遂会反、并预先作好了反制措施,董承何不顺水推舟,带头去打赢这一仗、将胜利果实收为己有呢?
“说起皇甫嵩,我已拿他无法了。”董承放下心中最后一块大石,不用顾虑局面可能失控的他,终于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情,他半是无奈的说道:“此战必得用他,可要他如何才能听我号令,你二人可有教我?”
“皇甫嵩不是听哪个人的号令,他只听朝廷的。”董凤一语中的。
胡邈眼前一亮,说道:“是了,只要韩遂一叛,董公奏报关东后,可直接行权宜之事。董公既是太尉录尚书事,又是外戚,更是比赵司空还要熟悉兵事,足以号令关中诸军防御讨贼……刘虞、曹操等人如皇甫嵩一般,也是督一方军事,难道这就可以不听朝廷调令了么?”
董承想到战事一发,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代表朝廷指挥军队,只要他趁这个机会成功消灭腹背之患,让皇帝东征后顾无忧,保全关中根基,这份功勋,丝毫不比随军击败二袁要小!而且此战以逸待劳,胜算极大、又不会在事后跟一大帮人共分战功,比随军东征要好太多了。
他突然庆幸自己当初留下来的选择是对的。
“那么,韩遂何时会反?”董承突然问道。
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