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先有匡周之功,后有来项之罪,君子计功补过。”————————【汉纪·元帝纪】
“伏贵人也喜欢女工,与你的性子倒是几分相似。”皇帝直言不讳,将自己的衣袖展开给对方看,那细密的针脚流纹让甄姬留神了好一会:“等回长安后,你们之间可有的是话说。”
甄姬眼波流转,认真的盯看了皇帝好一会,轻轻点了点头。虽然直觉让她冷静,可她还是忍不住的去想,能让皇帝将一件常服穿旧了都舍不得替换,这样的人他是有多放在心上?甄姬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直到遇见皇帝后,她就认定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可眼前这人似乎并没有将她视为最重要的,这让她不禁有些挫败。
很快,甄姬又寻到了新的话题,两人从经义谈到诗赋、又从诗赋谈到书法,初次相见的两人难得有如此多的兴趣相投。甄姬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因为她从对方讶异而欣喜的神色中不难看出,那位伏贵人除了女工和性格,似乎在其他方面不能与皇帝产生共鸣。
两人相谈甚欢,皇帝很久没有与一名女子说这么多话了,正在他谈兴正浓的时候,穆顺忽然硬着头皮跪在殿门外,不合时宜的禀告道:“陛下,有军情急报,荀君、贾公等人都已在正殿等候了。”
皇帝眉头微皱,时下也不说什么,也没留下一句话,便起身离开了。
才来到正殿,荀攸、贾诩等人便齐齐迎了上来,皇帝见他们人来得齐全,面色愈加凝重,问道:“是幽州袁熙南下,还是袁绍率兵出南皮了?”
“这是长安来的奏疏,还请陛下先行御览。”黄门侍郎来敏双手将一封奏疏奉上。
皇帝扫视了眼来敏惴惴的神色,面无表情的接过奏疏,这是骠骑将军皇甫嵩远在关中呈报的奏疏。内容简短,却字句骇人,皇甫嵩先是说明了情况,自己在韩遂叛乱以后,接到诏令,领兵马近两万入陈仓,与张济、徐荣等将一齐御敌。本来进展还算顺利,贼寇不仅未能扰乱关中,更没能夺下冀城。
可是过了一个冬天以后,平狄将军马腾突然在韩遂的诱惑下反戈一击,皇甫嵩失于防范,只得率本部兵马后撤至郿县,但陈仓易手,无疑给韩遂打开了一条绕开冀城,直达关中的通道。韩遂当即与马腾东西呼应,纠集汉羌兵马数万直入关中,如入无人之境。此时三辅震动,雍凉震动,就连王斌也是得闻消息后当场惊厥,醒来后当即传书沿驿道禀告皇帝、又欲亲自率领兵马守御长安。
皇帝面色铁青,修长有力的手指狠狠捏着单薄的奏疏,半晌,他才掷地有声的吐出半句话:“他还真的敢……”
“关中忧急,陛下宜急命皇甫公整顿兵马,联结张济、徐荣、盖顺等部军旅,一同进剿,绝不可使其过郿县一步。”黄门侍郎射援是皇甫嵩的女婿,如今丈人危难,他于公于私都该出言为其回护一二:“马腾虽叛,但好在关中兵马未损,实力尚在,稍有小挫,局势仍有收拾的余地。”
“皇甫嵩坏我朝廷大事,当严惩!”另一边,黄门侍郎种辑义正言辞的表明了观点,接着又道:“只是关中诸将,论行兵布阵、威望卓著、能服众将者,唯皇甫嵩一人而已。如今大军远在河北,千里难济,与其换将置帅,莫不如使其戴罪再战,以激其奋。”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那一方、或是出于什么目的,举动都是在尽力想办法挽回损失。皇帝看到这里,感慨于彼等的同仇敌忾,心里头的恼恨也不由少了许多。他知道这些人依然支持战败的皇甫嵩,原因左不过就那几个,一是除开皇甫嵩,关中的确没有合适的替代人选,而关东的兵马一时又难以解决燃眉之急;二是若不力保皇甫嵩,那么才消停下去的董承又会站出来——如果不出意外,董承弹劾皇甫嵩并为自己请命的奏疏已经跟着送到皇帝案头了。
他们对皇甫嵩力挺的态度,正好与前些日子,看待同样战败的刘虞的沉默态度相反。
“刘公不知兵事,虽在幽州被晚辈欺负,但能做到如今这地步,倒也难为他了。”皇帝将奏疏犹如千斤石一样缓缓放下,他吁了口气,面色并不算有多凝重焦急:“只是与其相比皇甫嵩军中宿将,成名已久,居然也会损兵折将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陛下……”
“陛下……”麾下众人纷纷开口,尽是都在劝皇帝让皇甫嵩戴罪立功,不要轻易临阵易帅。
皇帝最终也叹息道:“皇甫嵩不得不罚,但念在时下为用人之际,彼为朝廷出力建功甚巨,特许戴罪立功,仅削减封户食邑,以儆效尤。只劝他能知耻近乎勇,奋威破敌,莫要在老了又失了晚节。”
射援大松了口气,感激的跪伏拜谢,道:“陛下睿鉴!”
“如今虽不改前命,仍托付皇甫嵩督关中军事,然此战关系紧要,我大军远在河北,却不得作壁上观,无动于衷。”皇帝移步走至席榻上坐下,垂眸看向射援:“此番由你回关中传诏,将我的意思一字不漏的传达下去,激励彼等奋命……暂时先下去吧。”
说到这里,皇帝摆手让众人都退了下去,根据惯例留下了荀攸、贾诩两个心腹,这一次由于要讨论的是极机密的事务,就连往日被获准旁听的诸葛亮都没被留下。
“廉颇老矣,兴许是与身边年轻人待久了,行事竟有几分年轻时的胆魄。想请君入瓮,一举解决羌患,这样的手笔,若是旁人我或许不信,但他却不一样。”事已至此,皇帝再如何担忧也只能放在心底,毕竟这样剑走偏锋的法子当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