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幸非冀,罪至不道。有司奏遣使者案验。”————————【后汉书·卷五十·孝明八王列传】
未央宫,宣室殿。
皇帝被刘邈反常的言行惊得一震,但随即就恢复了平静,盯视着对方道:“你倒是奇了。”他从席上站起身来,踱着步子,良久,才徐徐说道:“以前未有人提起过陈王,你甫一上任就敢放言,看来你的心思不少。”
“陈王谋逆,罪证确凿,议郎许玚曾为陈国相,参与起兵讨董,其间便多赖陈国之力。”刘邈来时已经想好了措辞,毫不露怯:“后来朝廷拜种劭为陈国相,大军征伐,陈国所出粮草、兵械无算,倘或无窥鼎之心,陈国何来如此兵甲之巨?”
他有心想扩大陈王谋逆的严重性,一改平日的沉稳低调的风格而滔滔不绝,说的振振有词,关键是每一句话都值得推敲,绝无半点诬陷之意。侍中钟繇见皇帝的脸色有些沉闷,似乎有些挂不住,便给黄门侍郎种辑使眼色,种辑会意,知道此事或多或少牵涉到种劭,若是追究起来,陈王反迹昭然,当时种劭做王相的时候怎么没有指出来呢?所以他打圆场道:“臣记得当时朝廷确有降罪之议,只是念在征伐连连、宗室多扰,为了大局这才暂议。天下平定后,家兄正欲具疏报上,怎料又立拜刺史,辗转下来,竟是误了大事,还请陛下恕罪。”
种辑适当的将过揽在了种劭的身上,顿时让皇帝脸色好看不少,不是皇帝失察,而是底下人失察,两者之间就不一样。
刘邈听到这里也是身上冒出冷汗,他一时竟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光顾着将陈王推出来转移视线了,倘若真让皇帝丢了颜面,自己这次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既然如此,就该速让种申甫将事情如实道来。”
皇帝幽幽盯着刘邈,对左右说道:“还有许玚,他当年响应讨董,用的可是陈国的兵!我记得陈王那时也率众屯守,自称辅汉大将军,此事定是与许玚脱不了干系,让他自谒廷尉,有什么话都一一交代清楚,不然,法不容情。”
听着这话,刘邈咬咬牙,伏地稽首道:“陈王谋叛,臣忝为宗正,恳治其罪!”
皇帝听见对方这掷地有声,怔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要去陈国?今日传你,还想让你接琅邪国的事呢。”
刘邈听得心头直跳,他一时想不清楚皇帝这打算是好是坏,既然都说到这了,刘邈再无反悔的机会:“臣以为,陈国与琅邪国,相较之下,陈国之事更为重大,其王行迹为众所知,而琅邪之事当下仅出一人之辞,尚有推究之处……何况琅邪王与臣情为叔侄,理应避嫌,不宜前行,以保公正。”
“宗正说的有理。”钟繇适时的插嘴道,看似公允的为刘邈说着话,却在对方低下头的时候嘴角挂起一丝轻蔑的笑意:“眼下应速诏豫州刺史刘艾,收陈王宠考实罪迹,再遣大鸿胪持节与宗正、廷尉之陈国。”
钟繇说的这些,几乎与当年孝灵皇帝处置渤海王刘悝的流程如出一辙,这几个人一派,陈王就相当于是已经被判了死罪。
黄门侍郎庞统这时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济南王遇难不久,各地宗王势孤而心恐,朝廷虽要正典刑,处置陈王,也最好是一步步来。陈相张范,躬履清蹈,进退以道,陈国之事属其分内,臣以为,可先诏其查究,再命豫州刺史等不迟。不然,张范作为王相,就要先引咎自辞了。”
种辑也反应了过来,若要引咎,那种劭不也该如此?于是他也支持起了庞统的看法,让陈相张范先去查,无论查的怎么样,只要朝廷表示了没有怪罪陈相失职的罪过,剩下的就都好说了。
钟繇听了也没有反对。
皇帝点点头,随口说道:“去让中书据此拟诏,先治陈国,再论其他。”
因为刘邈突然提起的陈王往事,琅邪王的风波虽然未平,但相较之下也不再过度引人关注。
陈王刘宠本以为朝廷这么长时间没有追究,自己早就平安无事了,谁知居然这时候秋后算账,他本想托词狡辩,但许玚一入廷尉狱便将事情全部交代了出来。
这时候,皇帝便采纳了钟繇的提议,让刘艾考实陈王。
刘邈至此才大松了口气,在他准备和大鸿胪周奂、廷尉杨沛起行前往陈国前,刘虞特意将他请入了府中,见面后,刘虞开口便带责难的问道:“检举陈王这件事,为何不事先与我商量!”
“刘公这是何意?”刘邈觉得莫名至极,对方没有出手相帮就算了,现在反而怪他擅作主张,难道刘虞还真将他当做是自己的举吏了不成?
“陈王谋逆,本就该严惩不贷,昔年因种种缘由,不得立行国法,如今事情败露,岂能容他继续超然法外?”刘邈心中大石一落,语气也有些不高兴:“难道眼下这种境况,并非刘公所愿见的么?”
赵该见状,忙上前打起了圆场:“宗伯误会了!刘公是连日担忧,正在设法为琅邪转圜,孰料宗伯自有妙计,让我等苦心白费,这才心有不平罢了。”他拉住刘邈的衣袖,笑着说道:“陈王之事,关系重大,谁也没料到会这样被揭出来……你可知道为何?”
刘邈眼皮一跳,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寒气,好像自己犯下了什么错。
“是为何?”
“自然是陈王四处经营,朝中有人保他。”赵该缓缓说道,看了一眼刘虞的脸色。
刘邈下意识的摆脱赵该拉着的衣袖,往后倒退了半步,惊疑不定的说道:“难道说……这怎么可能……”
赵该皱了皱眉头,看着刘邈防备的样子,不经意的说道:“这可与刘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