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只得在草丛中趟出一条路径,试图去厢房中歇息。
然而,老兵刚轻推了下房门。
整扇门板就“咔嚓”一声倒了进去,扑起漫天烟尘,还惊到了在屋中筑巢的雀鸟,扑腾着翅膀满屋乱撞,不知怎的撞散了屋瓦,“哗啦啦”掉下来碎了一地,留下一个大洞里,鸟儿投向青天的剪影。
老兵只得灰头土脸退回来,对李长安歉意苦笑:
“不料房舍荒废至此,实在怠慢道长了。”
“无妨。”
道士挽起袖子。
“方外之人哪里不能容身呢?”、
说完,两人一起动手,在院子里清理出一块地方。
老兵是个歇不住的人,搬开了井口的压石,又从房间里翻出了炊具,再出门去,去东家借了些米,向西家要了些菜,埋锅造饭就折腾起来。
李长安没去搭把手,只让驴儿自个儿在院子里吃草去,自己倚在门边,望着村中的人物。
雾气依旧没有散去,缭绕在村庄每一个角落。
老实说,道士从郁州一路走来,沿途所见,不是满怀惊惧的坞堡,就是残破凋零的荒村。眼前这么“热闹”的村子实属罕见。
只不过。
扛着农具的男人们反反复复走了好几遭,总是不曾归家或是去田地;女人们聚在一起聊了半天,但话语却总是模模糊糊,乃至于辨不清语调;那些孩子,一遍又一遍从雾气里跑出来,打闹着、嬉笑着,又钻进雾气里,总是重复着转圈圈……
李长安正看得出神。
“道长。”
老兵端出了汤饭。
“可以吃饭了。”
他把饭菜搁在院中一个大石墩上。
这石墩子上面平整,大小也与桌子相似,旁边还散着几个小石桩。可以猜想,每当夏日晚上,星河璀璨,这家子就坐在这里玩耍纳凉。
老兵显然也是睹物思人,沉浸在了昔日时光中,久久,才捩了下发红的眼角。
“粗茶淡饭,道长莫要嫌弃。”
慌张盛起汤饭。
“请用,请用。”
然而,道士却至始至终没有拿起筷子,反倒说了一句:
“老丈,你这饭我却吃不得啊。”
老兵愣了愣。
“可是饭菜简陋?”
李长安答非所问,慨然一叹。
“你还没想起来么?”
老兵茫然不解。
正在这时。
太阳终于越过山脊,高悬正空,正午的阳光投射下来。
而村中那缭绕不散的雾气,像是遇热即化的薄冰。滚烫的阳光一照,便剥离下一大块。
顿时。
门外那宁静祥和的田园画卷,如同被撕下了一角,露出底下惨淡的真实。
杂草丛生的道路,荒凄破败的屋舍,以及无人收敛的骸骨。
“这……道长……这?”
老兵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
他抬眼看向对面,却瞧见道人面带悲悯,手捏法诀,轻声念诵: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
老兵听在耳中,脑中蓦然一阵恍惚,竟依稀想起了幼年的时光。
那时家里在潇水城中经营着一家酒坊,平日里在街头玩耍,与旁边邸店的女儿阿梅相善。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后来家里生意有了变故,发卖了酒坊,回到了村子。
“化形十方界,普济度世人。”
他又想起少年时光。
那时的他少年意气,不爱读书,惯爱飞鹰走马、任侠意气。有天惊闻贼人作乱,竟是占据了县城。一方面是担忧阿梅,另一方面为了胸中热血,不顾家人劝阻,执意从军讨贼,要图个封妻荫子。
“委炁聚功德,同声救孤魂。”
他又想起壮年时光。
曾经的梦想早已破灭,上头的割据与叛乱一刻不曾停息,今日是官军,明日就成了反贼。家里断绝音信,身边的朋友也相继死去,只余孤身一人浑浑噩噩、浊世浮沉。
“火翳成清署,剑树化为骞。”
他又想起老年时光。战阵之上,虏箭如沙。那面燕字大旗却在北风之中猎猎招展,向前,向前,再向前!那豪迈雄壮的身影点燃了他胸中久违的热血,他奋起老迈之躯,誓死向随。直到破阵三重,他才发现腰腹上,插着一支重箭。
“上登朱陵府,下入哀生门。”
还是那面燕字大旗。
旗帜下,青幡招摇,漫天黄纸钱卷入北风,飘飘洒洒向南而去。
穿着彩衣的巫觋跳着怪异的舞蹈,含混不清的语调在旷野中回荡。
“魂归去兮!魂归去兮!”
……
经文唱罢。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