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冷明烛才真正见到了清醒状态下的戚进。
戚进将养了半个多月,如今枯瘦脸上有了些肉,面色红润,白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枣色袍子穿在身上,隐约有了几分年轻时的风采。
见到传说中的昭华公主,戚进瞪着浑浊的眼睛盯了好一会,薄唇颤颤巍巍地吐出字来:“像啊,真像啊……”
像什么,不必他说出来冷明烛也知道,她像极了母亲惠德林皇后。
戚进激动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冷明烛双手扶着他的手臂使他起身,温温笑道:“戚老不必行此大礼。”
戚进老泪纵横,攀在冷明烛臂上的双手微微颤抖战栗,“老臣对不住皇后殿下,对不住殿下啊……”
“究竟怎么回事?”冷明烛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下,从怀中拿出禄仪送来的戚太医记事册子递到戚进面前,询问道:“这是太医院记事档案,关于你的那一册,册中记载戚太医因疾暴毙,但你这般九死一生的状态……”
她顿了顿,继续道:“到底牵扯了什么秘闻?后来我调查到,戚家自你‘暴毙’之后,举族迁出颍都,至于你的妻儿父母、府中管事仆使,相继离世,如今你的直系亲属,怕是一个也没有了。”
戚进面如死灰,痛心疾首,闭着眼睛不忍再听下去。
“你还不愿意说出来?方才你说对不住我阿娘,所以这桩几乎屠你满门的祸事,与我阿娘有关?是我阿娘下的毒手?”
“不,不是!”听冷明烛提及先皇后,戚进语无伦次地连连否认,“并非如此,皇后殿下是受害者,殿下是无辜受苦的可怜人啊!”
冷明烛心中抽痛,似乎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忍不住追问道:“何出此言?当年外祖父战场之上受奸人所害而死,后来叔叔舅舅相继受害,林家满门没落,不久之后阿娘耗尽心力与世长辞,丢下我和年幼的阿昭,这么多年我苦苦追查当年真相,难如上青天。所以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他们为国为民,赤胆忠心,不能白死!”
“死了?都死了?”戚进怔愣一瞬,随即像是捕捉到什么,急忙抓住冷明烛的袍袖一角,“殿下口中的阿昭,可是六皇子?今年十九岁,六月十六出生?”
冷明烛轻轻点头,“不错,阿昭今年十九了,阿娘去后不久便被圣上送走求学,至今不曾归来。”
戚进急道:“殿下,六皇子不是六皇子!”
“说清楚!怎么回事!”
戚进道:“十九年前皇后殿下生产当天,长春殿的沐美人竟同时早产,产下一名弱质男婴,而皇后殿下却产下一名死胎……”
想起当年生产之景,戚进还心有余悸,不安道:“当时,老臣正在查看死婴状态,企图抢救一番,这时圣上却抱了个刚出生的婴孩过来,并与死婴替换要抱给娘娘看,老臣只当圣上担心皇后殿下伤心难过才出此下策,直到圣上命老臣去诊治沐美人……”
冷明烛那张美丽的面容几乎一片惨白,咬牙切齿问道:“所以,六皇子是沐美人的孩子,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出生便夭折了?”
“是!”
冷明烛觉得脑中轰一下炸开,那一瞬浑身都失去了力气,胸腔中又闷又堵,叫她窒息,叫她所有思考都出现了空白。
她身子踉跄一下,勉强伸出手撑在桌沿上,强迫自己站稳,“你所说句句属实?”
不该草率,不该盲目地听信他一人之言便妄下论断。阿昭,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乖巧懂事,可爱听话,聪慧好学,亲近自己,爱戴阿娘,怎么会是沐美人的孩子?
这半路捡来的戚太医,可信度又有几分?谁知道是不是别人安插蒙蔽她的棋子?
冷明烛闭上眼,长长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去,再睁眼时那双灰色眸中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冷静,“空口白话,戚老可有凭证?”
“噗通”一下,戚进双膝着地,“老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老臣因这桩事,九死一生,逃亡十数年,活的人不人鬼不鬼,何必假言欺骗于公主?”
冷明烛紧紧皱着眉头,面色阴沉。
戚进道:“当年圣上派出伏血卫暗杀了知情的稳婆,潜入我家暗杀我时……”
他面露难堪地顿了顿才道:“正赶上我那夫人与家中管事苟且,黑暗中刺客将管事认成我杀掉,是以圣上才以为我死了。其实早在那事发生后,我就觉出不对,早一步逃走了,这才免于一死,可心中始终惶惶不安,颠沛流离以至精神时好时坏。况且,是公主问老臣,老臣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全在您的判断,公主要还不信,尽管去查。”
“知情之人都被处理了,我到哪去查?”冷明烛冷哼一声,“死无对证罢了。”
“不,还是有人知道的。”戚进忙道:“宫中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那个人的眼,公主尽可从这里入手。”
冷明烛眸光一凛,手边杯盏倏地打翻在地,炸开一地碎瓷,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