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书圣王羲之曾师从卫夫人,世人赞卫夫人的簪花小楷‘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如今看婳吾姑娘写字,清婉畅然,倒颇有卫夫人之风。”
卫夫人的字是写得极好,这话乍听没什么不妥之处,可无巧不成书的是卫珩也姓卫,我虽然知他并无冒犯之意,可双颊还是微微发热起来,只好把头埋地更低,手中的笔也抖了一下。
“楼主莫要打趣,婳吾不敢与卫夫人相较。”
“是珩唐突了。”
卫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里欠妥,收起了方才那副玩味的语气,随后拿起砚台上的墨条研起墨来。谢庭安静如斯,卫珩用的墨很好,他研墨时细润无声,唯庭院中夏蝉鸣叫不止。
我一笔一画落在纸上,心中一字一句地读过去,越写,便越觉得这赋将哀之一字写了个淋漓尽致。从河清海晏、钟鸣鼎食之家写到春秋更迭、去故之悲,字字泣血,令人肝肠寸断,不由辍笔轻叹了口气。
卫珩见此只将我还未写完那一笺抽了去,细细端详了片刻,我便搁了笔。他却又将我刚搁下的笔执起,拿过一张新纸信手写下十个字: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随后停笔伸出食指和中指抵着那笺纸移送到我面前,我将那张细薄光润的澄心堂纸拿起,上头十个字笔走龙蛇,如行云流水,势从天落银河倾。
我见卫珩起身负手走到檐下驻足道了一个字:“愿……”他稍稍拖着些尾音,回过头淡然一笑:“人生如寄。”
逆光之下,他乌发映射出阳光的金泽,周身像是镀了层光,莹白如雪的肌肤更是显得晶莹剔透,我失神须臾也笑回他:“多忧何为?”
卫珩似乎背过身轻轻笑了一声,在檐下站了不多时,萦回便急急来禀说是小侯爷来了。
萦回是卫珩自伯爵府就带在身边的,只卫珩初来折砚楼时我见过一面,想是平日里都在替卫珩办些要紧事,自小用到大的心腹自然比我们这些后来的更亲厚更能信任些。
“这折砚楼画梁雕栋,层楼叠榭,倒比我王叔那陈宫还气派了。”
也就是卫珩刚点了个头的功夫,便有个锦衣玉带的男子满面笑意地摇着一纸折扇大步进了谢庭的庭院,倒是生了副剑眉星目的好看相貌,很是气宇轩昂,想必这便是卫珩那表兄寒笑君了。只是这话说得我心里一惊。
“阿笑惯会调侃,只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卫珩笑着拱手与他见礼,白寒笑爽朗地笑着拍了两下卫珩的肩膀,我也连忙起身到庭中行礼见过这位小侯爷。
“你这小侍女倒生得面容姣好。”白寒笑挥手道了免礼,用手中的折扇随意地指了指我。
卫珩只微微侧头垂眸对我吩咐道:“去唤图珠奉茶来。”
我答了声是便退下,去寻图珠。
图珠一边备茶水一边问道:“平日里都是你烹茶,怎的今日奉茶偏叫我去?”
“不知,许是怕我礼数不周?那可是小侯爷。”我摇摇头,帮她将茶具都放进木托盘里。
图珠撇撇嘴又笑了,端起木托盘边走边道了句:“你可向来是最博文约礼的。”
“不过是些虚文缛礼。”我也笑答她,然后收拾起桌上其余的茶具,又将银水壶里添了些水继续烧着。今日泡了日铸雪芽,相传这日铸雪芽冲泡五次后香味都还尚在。因属绿茶,图珠端去的是满载茶叶中精华的第一泡茶,若属黑白两茶,或是普洱,就须得醒过茶再送第二泡茶去了。
不多时,图珠便回来了,她道我说卫珩吩咐近日不必去谢庭伺候了,说是这两日要去侯府,回伯爵府方便来往些。
我应了声便又起身去司务阁找些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