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萦回来了谢庭的书房,我知道他们定是有事相商,便行了个礼欲回避,卫珩却抬手制止了我,萦回便禀报说宫里来人去了伯爵府,说是陈王邀朝中文武百官携家眷于十五那夜进宫赴中秋月宴。卫桓伯对朝中之事向来是退避三舍的,故而又称病,这便又得让卫珩去了。卫珩只漫不经心地听着,并未停下手中书写的动作,须臾才回了句“知道了”,萦回正欲退下,他却又将萦回叫住了。
“等等。近来可有动作?”
萦回行了揖礼道没有,卫珩轻应一声便让他走了,我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联系上次听到萦回所说的那半句话,推测大约是卫珩与他父亲之间的一些个矛盾。萦回走了许久,卫珩才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对站在他一侧的我问道:“为何不问?”
“婳吾不看不该看的,也不问不该问的。”
卫珩搁了笔,将桌上那些个奏帖文书理了理,然后站起身负起一只手,单手撑着桌子向我微微俯身,带着些许笑意地道:“那我便等你想问。”
说罢便直起身子走了出去。
他可真高啊,我看着他披着狐毛披风离去的背影,一颗心又狂跳不止。
中秋月宴前一日,谢庭庭中多了个躺椅,卫珩拿着卷书倚在躺椅上,将狐毛镶边的软裘随意搭在身上,倒是副万般惬意的模样。他说新得了一罐铁观音,我便拿去茶室煮来,铁观音属乌龙茶,是最宜煮的一类茶。
待我煮好茶端着走到卫珩身边时,竟发现飘雪了,今冬的初雪。
彼时我正蹲下身将茶盏放到躺椅一侧的矮桌上,却发现有雪花一片片地掉进茶盏中,落在我的手上、袖上。
“楼……”我抬头看了看正飘着零星小雪的天空,正想叫卫珩时,却发现他阖着双目,似乎是睡着了。
他好美。
那双总是能摄去我三魂七魄的双眸此刻轻轻闭着,有雪花摇曳着缓缓飘落到他低垂的长睫上,久久未融,我鬼使神差地靠过去伸出手想去触摸他睫毛上的雪花,那双眼却在我触到他之前睁开了,我便陡然坠入这汪深不可测的春水里。
卫珩抓住了我的手腕,我连忙移开目光往后缩了缩,强行镇定心神对他道:“楼主,下雪了。”
他的手好冷,像块冰覆在我的手腕上。为何他那双惊艳绝伦的双眼即便闭上了还是能令我失神,我究竟在做什么,是色令智昏了吗?可方才真的好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和每一片雪花的具体形状,那我温热的鼻息是不是也洒在了他的脸上?
好在卫珩手上并没有用力,我挣了两下便从他手中落荒而逃,连忙端了茶盏递到他面前。
他接过了过去,温声道了句失礼。
上次我分明站得那么远,他却都能察觉到有人在偷听,为何这次……?我抬眸,见他喝过了一口茶,正微微抬着下巴望向天空,眉眼和发上都落了些雪,手中茶盏还在冒着热气。
我脑海中尚且思绪万千时,卫珩却已经站起了身将软裘披好,只留下淡淡一句话:“回去吧。”
我连忙端起他不知何时放下的茶盏快步跟了上去,庭中的雪已经愈落愈大。
第二日一早,外头的雪还在簌簌下着,卫珩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是回了伯爵府,待到下午便要入宫了。我在谢庭无事可做,司务阁也没什么差事,便弄了个袖炉放在手里捂着,因此也未撑伞,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十里平湖附近。
天气初冷,虽落了雪,湖面却尚未结冰,以往再过一两月十里平湖便会结上厚厚的冰,甚至可以行走其上。前些日子还大片翠碧的荷叶,此刻已经全然枯黄不见,待度过这漫长的凛冬,到明年天气渐暖,春风一吹,又会再从水面钻出,大约应了那句冬时枯死春满道。
夏日里向来觉得十里平湖一望无际,此番萧索模样却似乎能一眼望到头,就如同我这索然无味的人生,一眼望去便能看到这辈子的尽头。
正站在廊下望着雪景出神时,一个轻盈却每一步都落得十分稳妥的脚步离我越来越近,我回头,见到姬略一袭红裙外裹着件兔毛滚边的披风正朝我走来,她手里还持着佩剑,一头青丝和肩上落了许多雪,鼻尖与耳朵冻得有些发红。
我笑着向她跑了几步:“姬略!”
她并未接我递过去的袖炉,只用另一只未拿剑的手拿给我一个油纸包,用清冷的声音道了句:“我不冷。”
因两手都拿着东西,我便没有打开那油纸,抬头看了一眼姬略,用眼神问她里头包的是何物,姬略的美眸眼波平静,语气淡漠如常:“月饼。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我望着她绰约远去的背影,又垂眸看了看手中的油纸包,淡淡笑了。姬略的身手在折砚楼中卓尔不群,接手的常常是些颇具难度的任务,有时一两个月才回来,但回来时常常会给我带些好吃的点心。
入夜,我料想卫珩今晚大约不会回折砚楼了,便去将谢庭的灯一盏盏灭掉,然后端起软榻的矮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