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东洲与陈境接壤,因而我到东洲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但我此番却不是为杀谁而来的,而是清晨时炁刑长老亲自来谢庭吩咐下的一桩事。
说是郑国分坛有人犯上作乱,行不忠之事,彼时卫珩不在楼中,图珠手上又有尚未查明之事,总之事发突然又干系重大,自是不能放任自流的。
原本来时我便已经做好要在此地待上几日的打算,但到时却被告知已经抓出了所谓内间,还将两个蓬头垢面满身血痕的人押至我跟前。
这分坛的人先前自然都是不曾见过我的,乍见我竟目露几分讶然,随后阁主模样的中年女子目中划过转瞬即逝的不屑,端着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向我请示:“婳吾姑娘,这两人便是枕霜门的内间了。如您需要,自可审问一二,其来往书信证据我等也会悉数呈上,劳您亲自呈予楼主大人过目。”
我看了一眼地上那两个半死不活模样的男子,又冲面前几人温和一笑,没有着急答话,而是干脆利落地抽出身旁人的佩剑朝地上其中一人脖颈处刺去。
一剑毙命,鲜血登时四溅,尤其将阁主雪白的衣裙染红了一大片。
在场几人面色大惊,我则嫌恶地将手中沾血的长剑随手丢到地上,依旧带着笑意说道:“既然如此,左不过两个小毛贼,杀了便是。此等小事也要搅扰楼主大人,诸位,是白活了吗?”
说罢便抬脚绕过地上的血迹准备离去,迈过门槛前又驻足回身,凉凉地睨过每一个人,将所有人的神态尽收眼底:“此事背后如何,自不会有一分一毫能躲过楼主大人的眼睛,届时,可不单是今日这般了。”
折砚楼久未有楼主,分坛有人生出不臣之心倒是无可厚非,但将此事摊到明面上着实令我费解,是在试探卫珩的态度吗?
以折砚楼的消息网与卫珩的手段,什么明争暗斗他不清楚?迟迟不出手大约也只是尚且懒得出手吧。
我丢下身后的烂摊子,马不停蹄地赶回折砚楼向卫珩说明了一切,他看上去比平日更加落寞了,一双眼眸好像光照不进的渊底,但还是认真地听完了我所禀之事。
半晌,我与他都没有说话,但却恰好瞅见他桌案上的空茶盏,于是连忙说道:“属下去添茶。”
卫珩却闭了闭眼,略显疲惫地轻声道:“不必。你辛苦了,下去歇着罢,此事我自会处理干净。”
见此情形,我猜他大约正因甚么事而困扰着,便识趣地退下了,然后打算去将情况向炁刑长老说明一二,路上却用余光瞥见一抹红,转头望去果然远远看见姬略。
再仔细一看,她正与炁刑长老相对而立,二人似乎起了争执,然而隔得太远,实在听不清内容,只看见姬略带着薄怒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我略一思索,想着今日之事左右也已向卫珩禀明了,便朝着姬略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还没追几步她便已经闻声驻足,转身看向了我。
我竟在她一向清冷的面容上看到了轻微的讶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姬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一眼看见她雪白脖颈处细长却突兀的血痕,还有右手掌心草草缠绕着的布条,“你怎么又受伤了!”
“今日。”
姬略像是没有听见我的后半句话一般,移开目光淡淡地出声回答了两个字。
我轻叹一口气,上前挽住姬略的胳膊,她也只是顺从地任由我拉着往住处走。
姬略总是这样,常常受伤,受了伤却又一声不吭,连眉都不曾皱一下。我甚至天马行空地认真思考过,她是不是什么石雕木雕化作的人儿?生来就感觉不到痛,因此也不常有一些个表情。
但很快又被我自己否定了,姬略可不像雕像那样冰冷僵硬,姬略是有心的,她是实打实存在着的人。若真要说像什么,她更像独一枝开在雪里的红山茶,美艳又孤傲。
我熟门熟路地拿来伤药,一边给姬略上药包扎一边随意发问:“此次回来,何时走?”
“不走了。”
我登时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地抬头看着她。
姬略却抽回手看了看包扎好的伤口,自顾自地说道:“嗯。不走了。”
“太好了!”我忽地雀跃起来,欣然握住姬略放在裙摆上的另一只手,“这样你就不会总是受伤了!”
姬略垂下眼睫,半遮住那双寒如秋水的眸子,以食指轻叩了叩身侧的矮桌,我转眸看去,原来那里不知何时放上了一个油纸包。
她站起身来,拿起搁置在旁的佩剑朝外走:“好了。我回去收拾一下。”
我目送那抹袅袅的红色身影翩然离去,唇角却不住地上扬,若长留楼中,那便说明姬略不会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了,我打心眼里希望身边之人能够平平安安,起码……不用再双手染血。
自那日起,江湖中流言四起,说折砚楼各处分坛恐要另立门户,更有甚者说折砚楼大限将至,恐会失去百年来在九州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