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这次出门没有预定的归期,他们事先是绝不会知道他这个时辰到殿里的,竟然提前打扫了院子,擦了房间的地面,这勤快得有点过度了吧?行军的经验告诉他,事有异常必有缘故。
水晶帘响,露儿挑帘子走出来,上前屈膝请示:“主子,奴才已经把行李给主子放到后殿柜子里了,主子回来的消息,可要奴才们告诉皇后殿里?”
嗯?以往他回来,他们不都是自行报告给安澜,不用他管的么?尤其是这个露儿,他殿里有个大事小事,露儿哪次不去偷偷告诉皇后呢,几时需要请示他了?
薛恺悦不答话,开始饮冰水,露儿见状,便自行起来,垂了头侍立在一旁。其余几个方才没露面的侍儿,此时全都进殿来给他问安,请了安之后,切瓜果的切瓜果,整理盘子的整理盘子,往角落里放冰块的放冰块,窸窸窣窣一阵忙,无事可做的侍儿就都和露儿一样在殿两厢垂首站着,安静地仿佛不存在。
薛恺悦心头越发惊异。
“天热,主子赶路辛苦,可要换件衣服?”皎儿上前请示,薛恺悦猜皎儿是有话要跟他讲,当下便随了皎儿起身往内殿走。
“主子,筠华殿的侍儿偷懒,皇后主子吩咐去赏刑司领罚,每天去两个,到今个儿早上已经打了六个了。”皎儿边服侍他更衣,边低声给他回报。
“他们被打,你们就怕了?”薛恺悦吸了口气,责打侍儿这种事他进宫这么几年,听说的次数五个指头数得过来,但比起侍儿被打,他更惊讶他殿里侍儿的态度,他们是被吓到了吗?
“那可不是,大家天天盼着天祥节能得些赏赐,结果赏赐没等到先等来一顿板子,谁不怕啊?”皎儿一边蹲下身子给他整理腰带,一边自顾自地讲。
薛恺悦回忆了下他以往不多的几次去筠华殿做客的情形,暗道这筠华殿的侍儿是该拾掇拾掇了。
他对筠华殿侍儿的了解,主要是源于他去筠华殿哄小皇子的经历。原本他和陈语易关系一般,他在陈语易之后进宫,却在后宫中第一个生了公主,位分迅速地超越了原本据说颇为得宠的陈语易,虽然他为人正派,陈语易在男儿中也算得上性情洒脱的,但有了他后来居上的这个事实在,两人的关系就不可避免地有些微妙,加之陈语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男儿,他却是酷爱练武文事上不甚精通,两人没什么共同的话题,平日里见着了也没什么可聊的,因而几年下来,他去筠华殿的次数很少,陈语易也几乎不到他殿里来。可是虽然他只去过几次筠华殿,他却清楚得知道筠华殿里这十几个侍儿都是有些自在随意的,相互指望、懒得动弹、行动迟缓、声长语慢、随口敷衍,这些小毛病都是有的,就连他向他们要个什么东西,他们也敢拿话应付。
他记得第一回去练枪,想给小皇子演示下怎么扎靶子,就让筠华殿的侍儿们去做个枪靶子,十几个侍儿互相看看,都不肯动,一个侍儿干脆跟他讲,他们殿里没什么能做靶子的材料,最后还是陈语易指派了个侍儿去后殿找了些布料出来,他和陈语易两个亲自动手做了个靶子。
只是,据他观察,陈语易对筠华殿里的侍儿并没有太多不满,不知眼下这场责打究竟是安澜的意思还是陈语易自己的意思?
当时做完靶子,他就觉得这样子拿话应付主子的侍儿,若是在他殿里,他是断不能忍的,当时他就注意看陈语易的神色,可是从头到尾,陈语易好像并不怎么生气,他便不好多事。后来他又去了一趟,暗中留心观察,发现陈语易和侍儿们的关系不冷不淡,彼此倒也相安,他也就不好代为出头。
如今是安澜替陈语易出头还是安澜要警告陈语易呢?薛恺悦不得而知,但他不想他殿里的侍儿每日里胆战心惊地过日子,当下带着皎儿迈步出去,朗声宣告道:“行了,不就是筠华殿里几个小侍挨打了吗?他们平日里怎么个情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平时还好,如今照旧就是了,不必怕成这个样子。”
露儿几个闻言互相看看,却是谁也不敢第一个流露出喜色,他干脆用手一指露儿:“去皇后殿里禀告一声,就说你主子我回来了,看看皇后何时方便,我好过去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