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华殿院门紧闭,两旁站了足有二十个男兵,这样的雨天,男兵们也没有丝毫松懈的样子,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站得笔直,那一丝不苟满脸警惕的样子,倒像是在看守武功高强随时会越狱的犯人。薛恺悦打着伞走过来,远远就看见了他们,心里头就有些烦躁,明帝说只禁陈语易十天,他原以为这么短的时间,不会有什么卫兵守门,哪知竟是这样的情形。这等情况下,陈语易不知该有多气恼。他这么想着,就加快了步伐往院门里走,士兵们看了看他,没有阻拦,也没有给他请安,就仿佛他不曾从大门中进入一般,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
薛恺悦微微有些诧异,但他也顾不上思索,径直从游廊穿行,往筠华殿走去。
筠华殿中,陈语易正坐在左侧书柜前的桌子旁教小皇子读书,教得太过认真,薛恺悦进来后,陈语易并未起身,而是向小皇子指着阅读架上的古书,继续朗声念诵:“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匪常,九有以亡。”
倒是在窗户前的长桌上正有模有样地悬笔练字的三皇子停下了手中的毛笔,从高高的椅子上小心地扭过头来向薛恺悦颔首见礼:“孩儿见过薛叔叔。”
孩子练字最是打扰不得,薛恺悦冲三皇子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乖,你先练字,叔叔待会儿陪你玩。”那三皇子听了就乖巧地转过头去,继续提笔写字,才三岁多一点的孩子,练起字来已经很是专注了,薛恺悦在他背后观察了一会儿,就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抬头打量陈语易。
陈文卿这两年常穿海棠红、珊瑚粉、丁香紫、杏子黄等明丽色彩的衣服,今个儿却是一身蓝色,内里是靛蓝色绣石竹花的宫袍,外面是一件海蓝色绣栀子花的半臂,腰上是藏蓝色绣忘忧草的织锦腰带,头上是个软软的松包髻,髻尖处戴着一个小巧的白玉雕松枝的发环,整个人看上去既宁和沉静又温润如玉,让人一见就能忘却外界的烦嚣。
薛恺悦暗暗点头,陈语易这状态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只不知是乐而忘忧还是苦中作乐,若是前者自己不必过问,若是后者自己能帮上忙的还是要帮上一把。
此时外面的雨比上午又大了许多,雨声如瀑不绝于耳,殿内陈语易却似浑然不觉,仍在继续诵读:“其难其慎,惟和惟一。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薛恺悦边听边回忆自己幼时读书的情形,恍惚间回到了当年坐在父亲膝头学书的情境。薛家是武将世家,并不怎么要求女儿读书,男儿就更不怎么读书了,用他祖母的话说:“男儿家读的什么书,读书越多,性子越硬,除了忤逆妻主,再无好处。”因而他的祖舅舅、舅舅、哥哥都是不读书的,到他的时候,情况却又有了变化,他的生父是他母亲的正室,二十几岁才得了一个他,爱如珠宝,不顾他祖母的反对,亲自教他读了好几大本的诗书经典。当然人各有天赋,他后来仍旧是爱枪剑超过了爱书籍,不过他虽然最终成为了一名武将,却并没有武将常有的粗犷鲁莽做派,也没有普通男儿常有的市井尘俗之气,这还是要归功于他父亲当年所做的诗书教诲。
一章读完,陈语易还想继续读,可是小皇子却不耐烦了。自薛恺悦一进殿来,小皇子就骨碌碌地转着黑宝石一般的大眼睛看着他,此刻再不肯老实听讲,一只小手扯住陈语易的胳膊,一只小手指着薛恺悦,急乎乎地告诉陈语易,“爹爹,爹爹,薛叔叔来了。”
陈语易听了,便把书卷放在了阅读架上,伸手摸了摸小皇子的额头:“你个耐不住性子的宝宝,爹爹当然看见你薛叔叔来了,你薛叔叔都不急你急什么?”说是这么说,陈语易仍旧站起身来,抱着小皇子朝薛恺悦这边来。
薛恺悦忙起身迎接,小皇子伸开双臂要他抱,他便把小皇子接在手上,与陈语易两个各自落了座。
“这孩子不像弘文能坐得住。”薛恺悦把小皇子放在膝头,双手握着小皇子的小手,跟着小皇子一起挥舞胳膊,笑着对陈语易言道,他本想问陈语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是一抱小皇子在手,注意力就被皇子给吸引了。
“宝宝挺聪明,就是太活泼了,这性子也不知道随谁?澄之说他小的时候可乖了,坐着读书能一坐就是一天。”陈语易笑着接话,声音如常,没什么悲苦郁烦的情绪。
“小孩子嘛,就要活泼一些,我倒挺喜欢小皇子这调皮的劲儿。”薛恺悦把小皇子放在右腿上,而后快速抖动,假装在骑马,这是奕辰小的时候,他用来哄奕辰的招数,小皇子果然很爱这个游戏,高举着小手做出扬鞭的架势来,嘴里兴奋地催促,“驾,驾。”
这个动作其实有点累的,若是平日里也没什么,可薛恺悦是夜间才承了宠的,腰腿都还在酸痛,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觉得有些吃力了,但难得逗小皇子一次,他想多坚持一会儿,半盏茶后腰酸难忍,他只好停了下来。小皇子一见他停了,就转过头来看他:“薛叔叔,马怎么不走了啊?”
薛恺悦笑着摸摸小皇子嫩嫩的脸颊:“马儿累了,咱们让马儿休息休息好不好,等它休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