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恺悦在帷幕后面站了好久,先是听见太医们进了内殿给明帝诊治,听着太医们问询明帝又互相交谈,口气都是不容乐观的凝重,他只觉一颗心在半空中飘来荡去,头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全然没了方才的镇定。
太医们商量着开了方子,两个年轻的太医出去煎药,秦梦菲和史燕梦两个仍旧留在殿中,此时又听得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进来,却是安澜。
安澜一到,先问明帝:“陛下觉着怎么样?”
明帝的声音比方才虚弱多了,语气也是有些害怕的样子:“皇后,朕浑身都不舒服,身上也没劲儿,腰也痛,秦卿和史卿商量了半天也没说朕是怎么了,皇后,朕有些怕,朕不会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吧?”
薛恺悦听得又担忧又感动,陛下居然病得这般重,刚才还跟他说什么觉得好多了,让他不必担心,赶紧走,却原来都是哄他的话,不想让他背责罢了。
安澜在明帝枕边低声说了些话,他听不大清楚,紧接着就听见安澜口吻严厉地询问秦梦菲道:“陛下究竟怎么了?秦太医、史太医,本宫要你二人实话实说。”
太医令秦梦菲听了就向安澜禀报道:“启禀皇后,陛下是劳累过度,损了精神耗了心力,好在病势尚浅,未曾深伤脏腑,臣开些药,陛下服用下去,调养上一两个月也就可望痊愈了。只是在养病期间,务必节劳。”
这秦梦菲说完,未待安澜有所反应,一旁的史燕梦接着道:“光节劳还不行,还请陛下平心静气,节欲养神,这一两个月莫召幸后宫。”
薛恺悦听这秦梦菲说明帝病势尚浅,微微松了口气,觉得一颗心从半空中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及至听见史燕梦如此直白地讲要明帝禁欲,心里就又愧疚又心疼。
他不知道安澜在外面听见太医们这么讲,是什么表情,只听见外面一片沉默,过了好久,安澜方才肃声道:“本宫知道了,后宫的事本宫会打理的,医药上请两位太医多费心,这几日就请两位暂住在偏殿里,随时伺候着,等陛下大安了,本宫重重有赏。”
秦史二人连声答应,小太医送上熬好的药,明帝服用了,秦史二人又给明帝诊了一回脉,方才退了出去。
太医们的脚步声一消失,薛恺悦就猛地一下子从帷幕里奔了出来,两步就奔到了明帝的御榻前。明帝正把手放在安澜手心里,可可怜怜地瞧着安澜撒娇,“药好苦,朕要吃蜜饯。”见薛恺悦出来,便把手抽了出来,迅速地调整了下表情,一下子又恢复成了从容镇定的模样。
薛恺悦看得分明,心头却是连一丝妒忌的意思都起不来了,没等安澜发话,他就坦率认错:“臣侍服侍陛下不当,致使陛下御体失调,请皇后责罚。”
若在以往,太医说明帝辛劳过度,他是绝不会认为自己要担责的,可是今个儿,他觉得自己若是不出来认责,就有逃责之嫌了。
明帝听了,没等安澜发话,先出声安慰他:“朕哪有那么严重,太医都说朕是小毛病,过阵子就好了,悦儿不必太自责。”
薛恺悦听了,眼眶一酸,泪水就滚下来了,他甚少哭泣,泪珠儿滴下来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忙拿手擦了。垂手站在一旁,等着安澜发落。
安澜瞟了薛恺悦一眼,见薛恺悦站在那里,满脸担忧地看着明帝,欲哭不哭,神情甚是可怜,不由得暗暗吃惊,薛恺悦在他印象中一向英姿勃勃,低眉俯首的时候都很少,更遑论哭哭啼啼,他微微叹了口气,将视线挪向明帝,却见明帝正眼巴巴地瞧着他,凤眸中都是祈求的神色,素来英武的君卿悲伤自责,自幼相爱的女子又如此恳求他,他如何狠得下心来重罚?况且又心知肚明薛恺悦承恩是为了再得个凤胎,好让他安心抚养奕辰,就更不好过于指责薛恺悦。
可是不管怎么说,终究是薛恺悦承恩致使明帝生病的,瞧着心爱的女子虚弱不堪的躺在榻上,真如拿着尖刀在他心上狠狠地捅了数十下,想让他给薛恺悦好脸色,那是绝不能够。
当下缜着脸数落道:“贵君便是再爱陛下,也当珍爱圣躬,便是陛下一时忘情,贵君也该劝着点,岂能由着陛下的性子来呢?贵君当知道祖母朝献肃皇后是如何处罚服侍不当的御侍的,请贵君引以为戒。这回本宫念贵君是无心之失,就不深责了,贵君回去把宫规抄两遍,再给陛下写十道祈福帖子,写完之前不要出门了。”
这是罚抄宫规,附带禁足了,薛恺悦心头微苦,罚抄宫规写祈福帖子都没什么,可是被关禁闭,就意味着他最起码得有好几天见不到明帝了。他瞧着御榻上明帝憔悴又虚弱的样子,心里头当真有万千不舍,然而是自己请罚的,自己又是导致天子生病的人,安澜的惩罚相比于前朝的献肃皇后根本不算什么,他岂能不遵从。当下咬了咬牙,把心头的不舍压了又压,尽量声音如常地答应道:“臣侍知道了,请皇后照顾好陛下,臣侍告退了。”
“悦儿”,明帝轻轻喊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冲他招了招手,安澜站起身来往旁边让了让,明帝见状,更进一步道:“皇后着人喊澄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