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八,日丽风和,云淡天青,宜嫁娶,宜思念。这日下午,江澄早早地就从外面回来了,他明个儿一早要离开这个驻扎地到下一个河汊去,去完下个河汊他就要返回京城了,岳飘则留在这个驻扎地,继续主持东境的修河事宜。
岳尚书从善如流,江澄初五晚上找到她一通理论,初六上午岳飘就把给秀儿办理家籍的信函发去了礼部,下午找了当地看吉凶的日者,当晚就开始预备婚礼。本来秀儿怕耽搁江澄的公事,想在初七宴请一下江澄几个就算成亲了,但岳飘不同意,岳飘说她人到中年娶侧夫,不好好办一下婚礼,对不起秀儿也对不起她自己。
堂堂的工部尚书要在驻扎地纳侧夫,所纳的还是左相的侍儿,就算是怕官员们有样学样,不敢大肆地举办仪典,宴客的范围和地点都局限在他们驻扎的这个小院子里,可是热闹和喜庆劲儿却也足够让人跟着乐呵了。
每个院落的梁枋挂落上全都挂满了红绸子、红灯笼、红帷幔。酒席是最上等的,海参鳗鱼熊掌驼峰,虽然只有四桌席面,可是每桌席面都有十六道菜,酒更是东境最佳的十洲春。客人不多,可是本地的知州、县令、守城将军和隔壁县最有财力的两名豪绅全都到了,加上江澄和岳飘带来的随从官员,坐了满满四桌子,也很像那么回事了。
纳侧不比娶正室,不能进行全幅的婚礼,可是岳飘不仅让知州担任司仪,还让手下虞部员外郎叶蓁出马,雇了当地的几个歌舞艺人,吹拉弹唱,把所有该有的仪式演了个完全。
岳飘浑身上下,穿得那叫一个耀眼明光,她不仅舍得打扮自己,更舍得打扮秀儿。从刚开始妻侍同拜姚天,到后来侧室拜见妻主,再到一同给客人斟酒,最后送客人离开,秀儿一共换了四套衣裳,料子不是缂丝就是云锦,镶嵌的佩饰不是南珠就是宝石,江澄瞧着都有点咋舌,然而还没等他质疑,他的男子护卫小刘就用很小的声音跟他说:“岳大人说,今个儿的花销全是用的她自家的银子,没有让地方官员士绅破费一丝半缕。”
江澄见岳飘把话讲到这个份上,还能说什么?更何况,他坐在尊长席上,看着秀儿头戴金冠身穿锦衣,双腮香嫩,两眉修长,整个人比平常好看了许多,心里头也觉得安慰。岳飘虽然刚开始不那么光明正大,但总算是听劝,秀儿给岳飘做侧夫,除了可能不会有亲生女嗣之外,银钱上衣食起居上都是不会受委屈的。有了侧室的身份,就算是岳飘哪天英年早逝,秀儿也有家产可分,晚年用不着去住养济院。
这不是个最好的婚事,可是对于秀儿来说,也不是个最差的结果。
绚丽的晚霞还没彻底走进夜幕,就在新夫郎被人搀了出来,拜见妻主岳飘的时候,东都留守简从珊脚步匆匆地进来了。简从珊昨个儿得到了消息,一路打马疾驰,行了三百里地,才终于赶到婚礼没结束的时候过来贺喜。
江澄瞧见简从珊,眉头就皱了皱,这个老友,明知道不该来,还是任性地来了,岳飘眼下未必知道,可时间长了,总是会知道的,万一岳飘把秀儿想差了,秀儿以后还有太平日子过?
担忧之下,他当着满院子的人,高声问简从珊道:“可是安将军有什么要紧公事要你来报给本相么?”
简从珊张了张嘴,想要回答他是的,可是她望着那穿着紫红色嫁衣的秀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岳飘在秀儿行过礼之后,让喜翁先把秀儿搀回去,待秀儿一进去,她就朝着简从珊走过来了,“从珊今个儿能赶过来,是岳某的荣幸,从珊请入座,待会儿岳某带着新人给从珊倒酒。”
江澄弄不清楚岳飘究竟知不知情,可是岳飘把场面话都说了,他也只能让简从珊在他这一桌上落座。
简从珊确实是带着安琪的亲笔信过来的,可是她此刻哪有心思谈公事,从头到尾她只盯着新人看,秀儿出来,她就看秀儿一眼,秀儿不出来,她就看岳飘,菜没有吃一口,酒却喝了不知道多少杯。
新人才敬过酒,简从珊就已经喝得晕晕乎乎的了,可是她根本不肯停下,自己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斟满之后,端着酒杯喃喃自语。江澄唯恐她说出什么让岳飘尴尬的话来,冲着旁边桌子上的徐沫招了招手。他以往的得力下属如今都已在朝中独当一面了,他这次出来,身边没几个得力的人,这徐沫算是肯听他指令的一个,自打在来的路上淋过雨之后,徐沫小妹子就对他颇为认可了,他也乐意指挥她多干一些事,好让她攒些晋升的本钱。
徐沫看他招手,就走了过来,“大人,什么事啊?”
江澄一指简从珊:“简大人一路风尘,有些不胜酒力了,你把她扶到你房里去,让她好生歇歇。”
徐沫听了,即刻弯下腰来,架起简从珊就往外面走。简从珊没吵没闹,离席的时候,把那个纯银雕花的酒壶攥在了手上。
江澄待新人被送去婚房,起身往徐沫住的小跨院里来。她们租下的这套院子,共是三进带一个左侧的小跨院。此刻简从珊酩酊大醉,一见江澄,就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管旁边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