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说完了就盯着弟弟看,想从宁丰的衣着打扮上瞧出些端倪来。宁丰今个儿穿得很是华丽,身上是正红色云锦织金麒麟礼服,头上是纯金打制嵌三颗红宝石的七寸发冠,腰上围一条用金线串接金山玉的精美玉带,脚上蹬一双镶小珍珠彩缎祥云纹小靴,腕子上各戴一只鲜艳润泽质地极佳的赤玉镯,两个无名指各套了一个红宝石戒指。只看这身打扮,怎么着也瞧不出委屈来。
他暗暗点头,瞧不出委屈才是对的,宁丰嫁给岑倩做正君,岑倩虽然家底不厚,但投靠凰朝投靠得早,属于降将中的功臣,每回朝廷打了胜仗颁发赏赐,岑倩都有份的,上次朝廷祭天大典,岑倩就领了两千五百两黄金。除了这些不定时的赏赐,岑倩还被朝廷封为归德侯,这是二等军侯的爵位,每年都有一两千两银子的年俸,这是极为稳固的进帐,足可保祖孙三代衣食无忧的。岑家人口又没那么多,老家虽有几个穷族人穷亲戚,但与别的白虎富绅在战乱之后,都不同程度地受了破损不同,岑家的族人亲戚有岑倩罩着,产业仍旧自己保有,虽不算富贵,却也温饱有余,并不需要岑倩倾囊救济。岑倩身边眼下就只有宁丰这一个夫郎,若说银钱不够用,那简直是笑话了。
“哥,你瞧什么呢?我身上可没任何僭越的地方。”宁丰不回答江澄的问话,反倒有些不快他打量自己,小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收了起来。
江澄略带尴尬地笑笑,替自己做解释:“那什么,我是怕岑侯她委屈你,我瞧你这身打扮,似乎还好。”
宁丰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开始陷入虚无,“也就哥哥觉得还好,弟弟我可不这么觉得。”宁丰说着话,没好气地指指衣服袖子:“我最喜欢的料子是缂丝,我以前在白虎的时候石丽锟再怎么样不待见我,也没有在衣食住行上委屈过我。我的衣裳除了夏天用流烟纱冰丝罗,其他时候全是缂丝的,我的凤止殿里头,就连桌布帷幔都是缂丝的。”
回忆起过去所享有的天家富贵,宁丰的声音里都是自得与炫耀:“那年我过二十岁生日,她赏了我二百匹缂丝,四十张皮裘,五十匹流烟纱,五十匹冰丝罗,堆得我那后楼上的小库房都快要放不下了。”
时过境迁,当初被石丽锟冷落猜疑担心被下毒被暗害的惶惶不可终日的苦难记忆已经暗淡失色乃至彻底忘怀,那段被白虎国臣民用举国之力奉养的穷奢极欲的富贵生活,再次变得鲜明变得诱人,变得值得炫耀,值得津津乐道。
以至于宁丰说起来的时候,只觉今日的生活与当初乃是天上地下,他委屈又气愤地向着哥哥诉说今日的可怜可念:“可是你们凰朝的规矩,只有皇后的礼服才能全用缂丝,君卿的礼服可以用一半缂丝,我这个普通外命夫只能穿云锦。还有这发冠,我以前的发冠全都是嵌南珠的,可我现在只能在上面嵌什么红宝石。”
江澄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委屈,穿不了缂丝,云锦也并非不华美,戴不了南珠,红宝石不是一样的璀璨?便是连云锦也没有,又怎么了呢?难道细绸彩缎就不能蔽体保暖了吗?再者说,衣裳首饰不过是锦上添花,漂亮不漂亮,不取决于这些身外之物。赵玉泽穿着粗绸衣裳去瓜园的时候,照样美色倾城。但他知道,不能这么劝宁丰,他不在意衣食住行的华美,宁丰却是极其在意的。
宁丰与他脾气秉性不同,作为宁家的当家家主宁靓的小儿子,宁丰自幼就钟爱华衣美食,对衣食住行都是讲究得不能再讲究。不能穿戴最顶级的奢华之物,想来对宁丰而言,乃是一件摧折心灵的痛苦事。
江澄斟酌了一下,决定讲一讲凰朝宫中的情形打消弟弟的不满,“缂丝南珠这样的奢华之物,本就不是日常穿戴的,宫里别说君卿了,就是皇后也不是天天穿缂丝戴南珠的,不过是年节庆典的时候穿一穿罢了。你哪天非年非节的时候进宫一趟,你就知道你并不比宫里人差什么,快别为这个生气了。”
他这话既是开导宁丰,也是实事求是。姚天四国,在喜奢华重享受这一点上,原本差不多。四国的帝王官员朝臣商贾,都是竞相奢华,炫奇斗富之举,时有所闻。但明帝继位之后,与柳笙一道大倡节俭之风,凰朝宫廷在姚天四国中,成了最俭朴的。江澄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毕竟在这个以轻骑兵决胜战场的时代,原本在马战上并不占优势的凰朝,想要一统天下,首先就得想法子购买到足够数量的战马,宫廷不节俭是绝对办不到的。日子最艰难的时候,宫中无论位分高低,只要不在孕产期,每顿膳便只有一道肉菜。流风余韵之下,便是今日天下一统,凰朝的宫廷用度,比起历朝历代,也是偏俭省的。
然而宁丰根本听不进去,他刚一说完,宁丰立刻就反驳了回去,“他不天天穿,那许是他不喜欢,可我是喜欢的呀!”
话语未落,宁丰那春日丽湖一般的漂亮眼眸中开始蓄起眼泪,那盈盈欲滴的泪水,仿佛下一瞬就要掉下来了,让人很难再说什么驳斥他的话。
江澄很有些无奈,他这个弟弟,从小就把男儿家的本事领会得透透的,该哭就哭该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