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瞧,这个纱真美啊,这山水园林瞧着就让人心情好,这个扇子上的鱼跟真的一样哎,他这是怎么弄上去的?瞧着不像绣的,也不像缂丝。还有这个石头,它怎么这么香啊?奴才从不知道石头也能发出香味呢。”梦儿今个儿早上得了顾琼两个五钱重的金髁子,很卖力地替顾琼说好话。
安澜闲闲地瞟了一眼顾琼让人送来的纱幔、团扇、香石,心里头颇有些洞穿了顾琼小心思的好笑。顾怡卿真是个会用心思的男子,让人送过来的东西,都是瞧着精致小巧又不贵重,实则暗含玄机每样价值并不低。
那纱幔上的山水园林是织上去的,薄透轻盈又有极好的装饰效果,那样大片的山水,没个几百个日夜,织不出来。那团扇上的游鱼栩栩如生,荇藻也是舒展可爱,却并非是绣品,而是画上去的,画工极为精细,一瞧就是出自技艺高超的画师之手,虽然他不知道这画师是谁,但看那画法的娴熟和鱼眼睛的处理,能够看出来一定是个蕙质兰心的人儿。那团扇的扇柄也是上佳的金山白玉所做,柄身上刻有莲花图案,与扇面上的游鱼荇藻一起让人感受到夏日的美好。那石头更是巧妙,也不知是从哪里得的,幽香沁人,虽然他能闻出来,那香味便是芳华永驻坊研制的最受京城男儿欢迎的水状香的香气,但用石头散发香气,冲淡了谄媚取悦的意味,平添了高雅静逸的品格,倒是别出心裁。
虽然对这三样礼物很满意,但安澜只管小口品茶,并不轻易开口。茶叶也是顾琼今早让人送来的,是林瑶和顾珃妻夫在南境发现的一款野茶。味道清澄雅淡,别有一股郊野之外的草木佳香,与京城两大名茶四时春和馥春茶都不同,在这春末夏初的时候,自具一种舒缓情绪安定人心的效果。
“主子”,梦儿好话说过了,自家主子始终不理会自己,心里头有些慌。顾琼跟他讲,若是能说动主子收下礼物,那后续还有他的好处。他虽然是跟在皇后身边的侍儿,好东西没少见,但自己拥有的并不多,毕竟之前安澜的头一个得力侍儿是宏儿,他只负责帮安澜照料花草和盆景,在宏儿嫁给卢霑之后,他才冒出了头。
安澜已经把茶品了小半杯,正在体会远山近水,草木蔓发,薄云疏淡,风过幽壑,青襟微动,心神散畅的快乐,听见催促,瞥了梦儿一眼,悠然开口:“你喜欢?赏你好了。”
梦儿乍一听,欢喜得快要绽出来了,可是终究是在主子跟前服侍了这么久的,知道主子这话是不高兴的意思,他赔了满满的笑,往前一步,扭着身子道:“主子您说笑了,这是怡主子献给主子赏玩的,奴才这粗手笨脚哪配用这么精致的东西?”
他说着话把自己因为经常裁剪花枝照料盆栽弄得又黑又皴的手指,往那团扇旁边比了一比,莹白的纤长玉柄把那十根手指衬得愈发粗丑了。
“主子您瞧”,梦儿讨好地看着安澜,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恳求。
安澜绷不住了,倾国倾城的脸上露出极为清浅的笑意来,他嗔这梦儿,“你个蹄子,得了人家多少好处,这般卖力?”
梦儿老实承认:“怡主子给了奴才两个五钱重的金锞子。”
安澜之前交待过他们,外廷无论是亲王外戚还是朝臣官员商人工匠农妇走卒送的东西无论贵重与否,一律不准收,否则打死勿论。这些人的夫郎送的东西也是一样,哪怕她们的夫郎,就是从宫里嫁出去的皇子,也断不能收,被知道了,与收女子者同罪。
后宫主子们送的东西,可以收,但若是他问起,那就一定要坦率承认。承认了无关大碍的准他们收下自己留作私房,将来出宫也准他们带走,若是不承认,被他知道了,那就轻则逐出宫去,重则送往皇陵终身守陵不许嫁人。
两个五钱重的金锞子,不过十两银子,虽然他作为安澜身边的一等侍儿,每个月才挣五钱银子,这十两银子抵他三年月钱,但也不算是特别贵重的,以往别的主子,送的赏的比这值钱的东西也有。
安澜听梦儿这么说,淡淡地笑了下,顾怡卿果然走了他身边侍儿的门路。小心思都用在这上头了,看来是铁了心要生个公主了。
那个与他一同经历了生死劫难的顾怡卿,那个暗夜里自己怕得要命却仍旧愿意在那些千凶万恶的劫匪面前出言护他的顾怡卿,那个情愿与他同榻承恩取悦天子的顾怡卿,以后要与他分道扬镳分庭抗礼甚至是怒眉相向了么?
他以后该怎么做?打压他防范他,处处提防着他,说他的坏话,不许他承恩还是在月儿跟前闹死闹活,限制他进一步的晋迁,防止他后来居上,一朝做大?
心怎么这么疼?像被人扎了一刀又被迫拔刀还了回去。
意料之外的刀破空扎来的时候固然痛不可当,自己被迫拔刀应敌的时候,也同样痛到麻木。
你不是你,而我亦不是我。
他不想这样,可是。
梦儿察颜观色,见自家主子脸上晴云变化,飘忽不定,为了那后续的好处,咬了咬牙,继续替顾琼说好话,“主子,奴才也不是贪图怡主子的金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