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公子闻言呼吸一颤,似是没想到她会将“死”之一字轻易从口中说出来。
任烟行却从始至终,都是这般风轻云淡的态度。
她是知道的,即便是在这个世界身死,她的灵魂也仅仅是从此世界脱离开来,紧接着去到下一个世界。
不会消失不会沉寂,便也不会有恐惧。
整个过程,反而像是经历一场苦旅,体验了一把别样的人生。
穆公子看着她的微笑,心里却是比看她哭都难受。
来之前他曾想过她会消沉会痛苦,却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云淡风轻的样子。
“若你不想孤零零一个人去地底下,我也可以娶你的,也会立碑,百年之后与你合葬。”穆公子说。
他认为何坚并非良配,而且还曾与任小姐是叔嫂关系。他更知晓,眼前女子并非爱上了那人才仓促嫁他。
如此匆忙结婚,在他看来,只是她想有个人能在百年之后陪着她,还能在世上立碑承袭香火。
任烟行却再次拒绝了,“你合该去找真正爱你珍视你之人共度余生,没必要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跟前浪费时间。”
穆公子却有些不忍地道:“只是你这般作为,恐会遭人唾骂。”
“那你会骂我吗?”任烟行问他。
“不会。”他答。
“那不就得了,只要世上的朋友知己,对我只有理解和尊重也不会谩骂,如此就很好了。至于其他人,不过就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他们如何与我何干?”
“不过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实在没事嚼吧了就拿我出来说一说。我这人心宽,耳朵也不灵,死后也听不见,还能给他们的生活提供点儿谈资,这也没什么不好。”
穆公子听着,心中却愈发酸楚。
“你的葬礼我可以参加吗?”他问。
“可以啊。”任烟行朝着他眨眨眼,“没想到我还没死就有人预定我葬礼了,看来我人缘还不错。”
……
大婚之日,入目皆是大红。
大红辔头,簇花堆锦。
密尺梳子一寸寸蓖着头发,桂花香油抹了发梢。绞面画眉,殷红抹入眼尾点于唇上。
吉祥唱词入耳,喜庆气氛入心。
接她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入玉的手握住她的柔荑,一用力便将她憋上马背。
没有大红花轿,没有媒人喧闹,只有一双人骑在马上,男人环抱住她万分珍视。
该是受人非议的一段姻缘,因着新郎的缱绻,反倒是赢来一拨艳羡之声。
“你瞧这新郎官多俊俏,不怪新娘子破了礼法嫁与他。”
“是啊,瞧着也体贴温柔,看着新娘子的眼神都能掐出水来。”
“死前也要找个这样的夫君!”
何寿跟着文氏也隐匿在人群中观礼,他那一口牙差点儿咬碎。只道他这弟弟狼心狗肺,夺去产业不说还夺了他曾经的妻子。
见他死死盯着共骑的二人,文氏扯了扯他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
何寿的眉头平顺下来,瞧着自小便心悦的人在自己身侧,那份戾气也冲淡许多。
罢了,终归是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如此还能有心爱之人陪在身侧,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
没有高堂,只拜天地与彼此。
这婚礼虽是一切从简,却还是能看得出新郎的诚意。
没有宾客,何坚便早早进了洞房,拿着秤头挑起红色的盖头。
任烟行瞧着他莞尔一笑,提了酒杯,“郎君,喝个交杯酒?”
何坚笑着接过酒盏,“就沾唇意思一下就行了,你现在这身体不能饮酒。”
任烟行笑笑,主动将手缠绕他的臂膀,顺着他的意只用酒水沾了唇。
何坚眼尾红了,顺着她的劲儿饮了一杯酒。
“夫君。”任烟行甜甜地唤道。
何坚心头一软,捉住她的唇吻了上去。
半晌,任烟行问他:“夫君,你说我死了,是不是不出一年便会有续弦进门呀?”
何坚拧眉,似乎很不愿意从她嘴里听到那个“死”字。
他恶狠狠地道:“哪还需要一年?真有那日,我第二天便抬人进门。”
虽知道是玩笑,可任烟行还是怒了。
握着拳头锤了他几拳后,道:“那我也没办法,到时候我又不能诈尸起来拦你。”
何坚却捉了她的手,委屈道:“你就不能说,会好好活着,不给我娶续弦的机会吗?”
又是在撒娇。
任烟行抱住他又拍了拍他的背,“你是知道的,我活不长了。又何必说出那些好听的哄你?”
“况且,你想做什么我也不会拦你。拦了又如何呢?你心里还是想那样做,我拦着还空生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