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霜斋忽然多出来一个女婢。
听说连纪管事的位置都被她替了去。
李漾捧着杯盏茶水,安静听完梨花树下洒扫女婢的闲谈,垂下眼帘默不作声的穿过回廊往饮霜斋走去。
饮霜斋是沈缚的书房。
那里有排放整齐的书卷,有两丛翠绿的芭蕉,晴天有摇曳斑驳的光影,雨天有抚平人心的雨滴。
那样沉静幽深的地方,却让她的心碎成了千万片。
李漾跨过门槛,长长的披帛像划破时光的水面,摇晃着细细的碎金走到了沈缚面前。
沈缚在作画,画的是一尊佛像。
李漾心一颤,差些没有握稳手里的红漆托盘。
她微微俯身,取出杯盏斟了一杯雨前龙井,再轻轻递到沈缚面前,谨言慎行提醒他道,“二爷,茶好了。”
沈缚停笔朝她看过来。
那一眼幽深的仿佛晦涩难懂的古书。
“你来的正好,余下的画就由你来续上。”
“我?”
“嗯,勾完线就好。”
说罢他端起茶盏吹了吹,垂眸喝了两口,再看了她一眼就稳稳坐着不动了。
李漾不想跟他多说话,也不争辩,伸手拿起勾线笔弯腰仔细临画。她没有回头,所以她看不见沈缚正端着茶盏,沉默的看着她。
薄春的风从半掩的门窗吹进来,轻而温柔的吹拂着她柔软细黑的发。她的身上多穿了一件对襟绣花半臂衫,但露在早春的春风里,还是单薄了些。
沈缚搁下茶杯子,转而问她,“不冷吗?”
彼时李漾正在画佛手上拈着的花,他忽然出声,稳稳的笔锋就歪了。
李漾提起笔,并不回头,平静温顺的回答他一句,“不冷。”
像极了他府上的女婢,乖顺,恭敬。
但也多了一丝桀骜不驯。
只是这桀骜不驯也算是有迹可循,沈缚倒也是默许了。他看了一眼又低头专注临画的李漾,起身走到她背后,淡淡出声提醒她,“你画偏了。”
李漾抿紧了唇,克制着不悦刚要说话,微凉的手掌却覆在了她的手上。沈缚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撑在书桌上,像是将她怀抱在臂弯里。
李漾不敢动。
沈缚贴着她说,“慢慢来,画画最忌心浮气躁。”
他温热的气息都碰到了她。
李漾撑在桌面的手缓缓紧握成拳,这放浪形骸的浪荡子,原来以前的高贵冷漠都是假的,私底下他竟是这副德行。
连个卑微的女婢都能与之痴缠。
李漾忍了又忍,忍不住撒手从他怀里挣脱了出去。纤细的笔杆掉落在地上,砸出了轻轻一声响。
李漾眼眉低垂,恭敬的垂着手,“还请二爷自重。”
“自重?”
沈缚站直了身体,走了两步站定在李漾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身上的檀香味。沈缚颇高,兼又穿了一身紫金宽袍大袖,这么往她跟前一站,单单气势上就把她压倒了。
“怎么自重呢,秋宜,你倒是教一教我。”
李漾微微一愣,是了,她说她叫秦秋宜。苦涩的情绪在她心底慢慢凝结,原来不论是以前还是以后,她都无法以真正的她站在他面前。
李漾抿着唇不答。
就在她想找个借口离开之际,沈缚却伸手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他修长如玉的手钳制着她的脸,逼迫着她抬头仰望他。
他的眼里一片冷冽。
李漾看着他,倔强的不肯说话,眼里却慢慢泛起了泪花,然后眨眼落下一颗眼泪珠子。沈缚的手就松开了,甚至退了两步,坐回原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像是口渴,更像是压惊。
“我听说,你在摘星楼时名叫阿漾。”他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杯盖,不轻不重看了她一眼,低头喝了口茶,“怎么来我府上又叫秋宜了。”
“奴婢姓谁名谁重要吗?”
你是天上的明月,我是淤泥里的花,不敢前来相认。
“倘若我说重要呢。”
“那我告诉你就是。”
沈缚眼里有了丝笑意,浅浅的,稍纵即逝。
“你说,我听着呢。”
“我是李漾。”
万物像是被冻结,连同他的心。那一瞬间,他的心被她获取,紧紧抓在了手里。
猛地放开他才得以呼吸。
李漾只见他怔愣了一瞬,就笑了起来,“郑栖是疯了吗?连名字相仿就要娶你。”
“你知道你与我妻子差了多少吗?”
李漾看着他的脸,看着他脸上的散漫和轻蔑,平静无波的说,“奴婢不敢与夫人比,奴婢只想与郑栖白头偕老。”
茶杯忽然碎了。
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沈缚的手,茶水混